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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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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纪实•调查
吸大麻的天才(中篇小说)
2015-09-06 16:26:08 来自:海归网 作者:Diamondhorse 阅读量:1

  序、年轻幸福的叙述者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主角是一位名叫李楚的中年男人。和我一样,他也来自中国大陆,但早了我二十多年。我和他的交往,起始亦终止于一处叫做“巨石村”的地方。所以,就先让我介绍一下巨石村,还有叙事者自己吧。

  巨石村因山而得名。在搬进这个小区之前,我并不知道在美国的中西部地区原来也是有山的,只不过都属山丘之类。山丘虽然不高,有些却颇具特色。比如巨石村坐麓的这个山丘,高约三四百米,山上布满了此地著名的白桦树,高大挺拔,相间着伞状般的针束雪松,还有各式各样的红枫,叶形优美,郁郁葱葱里交融着色彩的斑斓,加之林深树广,幽径纵横,实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被曰“巨石”山,乃因山顶上有块巨石,形体奇异,半层楼的高度,二十来米见方,人站在上面,越过茂密的树林,一马平川,方圆十里的大学城尽收眼底,尤其是校园里那些典雅的红色屋顶,在阳光下粼粼闪光,衬上四周旷野淡黄色的蒿草,让人心旷神怡。市府在山里修了小道,到了傍晚,常有居民来此散步休憩,遛狗嬉戏,一派悠闲惬意的景致。

  大约半年前,我住进了巨石村。那时,我刚刚结束了在美国东海岸的两年博士后生涯,获得这所美国中西部著名大学的青睐,被聘为其心理学系的一位助理教授。巨石村距校园七八英里,居民大多为大学里的教授,或在附近高科技公司里工作,收入颇丰,高教育文化程度,加上其特有的国际化气氛(其中近三分之一为外国移民),十分中我之意。尤其是在带着太太和三岁的女儿在巨石山溜达一圈后,全家都爱上了这里。正好小区里有一座房子在市,不到两百平米,首付还能承受,所以,二话不说,大名一签,我第一次作了房主,也成了巨石村里最新的居民。

  去年才过了而立之年的我,精力旺盛,每日早上起来,享受完太太准备的可口的早餐,亲一下还在熟睡的女儿,跨出家门,深吸一口美国中西部特有的清新的空气,时而还朝着树枝上欢叫的鸟儿“啁啾”一声,迎着灿烂的朝阳,我总是意气风发地驱车上路。在系里,虽然我的头衔最低,还是个华人,可我也最年轻啊。系里有不少大牌教授,甚至还有两位学部委员,可都五六十岁了,老上我二三十岁,有的眉毛都白了。二十年,这好像是永久吧?只要我好好地干,拼命地干,届时不定要强过他们呢。我的日程每天总是安排得满满的,我的干劲也同样是鼓鼓的。工作,于我犹如挑战,虽是扑面而来,却充满了新鲜感,令我兴奋,激我跃跃欲试。

  职场上我是意气风发,而回到家里,又是多么温馨可爱的一幅图画啊。漂亮的女儿,长得像个芭比娃娃,嫩白剔透的皮肤吹弹可破,每次一进门,她都要扑上来勾我的脖子,一声“爸爸”叫得我心都酥了。再就是我的太太。结婚五年了,她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娇冶和妩媚。洞房花烛夜的当晚,那年她二十四岁,我们曾经开玩笑,说五年后她会“老”成什么样子。可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三十岁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原本的青涩现在熔融进成熟的韵味,头发依旧是那般的黝黑厚实,皮肤好像更加滑嫩水灵,容貌仍然是那样年轻诱人,可是举手投足,女人味儿却好像增加了百倍。每天下班回来,我都要把她拽入怀中,久久地吻她。令我最惬意的就是在巨石山中散步了:可爱的小女儿跌跌撞撞地跑在前面,一旁依偎着年轻漂亮的妻子,挽着我的手臂,路人皆向我们投以羡慕的一瞥(巨石村的居民大多较我们年长,有的已经是银发族了)。甚至我们的那个,也较初时更加丰富,如鱼得水,悱恻缠绵,用妻子的话,我俩的夫妻生活,就像我打网球似的,前面五年都在热身,现在才进入了正局,酣味正浓。

  总之,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想当年我刚进北大时,青春逼人,瞧着三十岁的男人,总觉得他们好老。而如今,我却觉得自己真的很年轻,风华正茂,生活于我才刚刚开始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李楚。

  一、惨剧

  与李楚相识,实乃因为一件极其悲惨的事故。就在我搬进巨石村半年后的一天,巨石上出了大事:一对来自中国、年逾八旬的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媳妇站在巨石上合影时,不慎滑倒,坠落在石头另一边近百米深的石岩下,三人皆不治身亡。其实二十年前巨石上就发生过同样的惨剧,一对年轻夫妇也是不小心摔了下去。市府后来特意在巨石处竖了块牌子,提醒游人注意,切勿靠近石沿,还在巨石上拉了根粗麻绳,以示界限。可是二十年来的日晒雨淋,麻绳早已经腐烂消形,市府也没再搭理,反正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可是,这不,惨剧还是发生了。

  巨石村聚集着大量来自中国大陆的华人,平时也互相串门子。此事发生后,大家都很同情,想想八旬老人从中国飞到这儿看望子女,却不幸和他们的儿媳一起惨死他乡,太凄惨,这做儿子和丈夫的怎么经受得了,我们得做些什么。后来就有了这个主意,要我去看望一下这位肯定是伤心欲绝的男人,提供心理安慰,现在这个做法在西方很流行。殊不知,我从事的是心理学基础研究,与悲伤心理咨询并不搭界。不过,一想到这个男人此时的伤痛,我实在无法推却,也就义不容辞地接受了这项任务。而这位我要去安慰的男人,就是李楚。

  他的家坐落在小区最里头,这儿的房子至少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大多为小区初建时搬来的居民。令我颇感意外的是,他的房子竟跟我的类似,一座不大的小楼,尽管院子打理得很精致,但若与小区里其他的华人的那些动辄三四千平米的豪宅相比,就显得有点寒碜了。听人说他任职跨国公司韦氏集团的管理阶层,收入应该相当不错,但却没有像许多人那样“显山显水”。我正在揣测此人也许挺节俭吧,却瞥见车库前停着一辆七字头的宝马车,这又是意料之外 -- 这样昂贵的车子,我们老中一般是不买的,觉得不划算,因为车是贬值品,还不如把余钱放到房子上。人还没有照面,他已经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

  依照我们的约定,他在家里准时等候我。

  我一时猜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他的头发乌黑,不见一根白丝,但那肯定是染的,连我今天早上起来还在自己的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呢,加之我注意到他的正顶处已呈出一圈铜钱大小的秃块,这种状态的头发不可能是全黑的,很可能已经花白了。他的额头和眼角附近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皱纹,尤其是在眉毛下方的地方,褶皱虽然纤细却是相当醒目,这是岁月的一大标志。就凭这个,我猜他已过了五十。他年轻时候应该很壮实,喜欢运动,肩膀相当厚实,如果不瞧他微微腆起的肚子,看上去仍持一种精干的神态。他的身高应在一米七四正负一公分,这点我很有自信,因为我身高一米七八。相比较大多数的亚洲人,他的眼睛颇大,且十分对称,鼻子硕大挺拔,天庭饱满,衬上一对倔劲十足的嘴唇,他整个的相貌予人一种粗犷豪壮的感觉。真的,如果他的身高能添上十公分,年龄再减去十岁的话,坐在我对面的这位简直就是美国电影《最后的武士》里那位战死疆场的武士头领。

  只是,即便是一位视死如归的武士,倘若一下子失去了三位最亲的亲人,恐怕也要被悲伤压垮了吧?我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向李楚解释,全小区的华人都非常同情他,托我先来看望他,希望能帮他做什么,任何事情。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双眼下方的眼袋醒目昭然,真不知道这三天来他究竟睡了几个小时。他向我表示感谢,又问了我的情况,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俩的眼睛都集中在案几上的一个电子相簿上:那是两位发如雪丝的老人,中间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那块巨石上,身后是半落的夕阳,通红绚烂,尽管已经相当孱弱,和着远处一马平川淡黄色的旷野,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和安然。相片右下方列着几个小字,那是大前天的日期。毋庸猜了,照片上冲着镜头微笑着的这三个人,转眼间祸从天降,惨死在百米岩下。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我也知道些悲伤心理学,这个时候最好缄口,什么也别说,只消陪伴在伤心者的身旁,听他述说,甚至恸哭。李楚却是一言不发,双唇紧抿,一只手掌撑着下巴,若不是他那双凝视着的眼睛偶尔间的眨动,我仿佛在看着一座雕塑。屋里寂静无声,竟令我感到怪异。我在巨石村里来往的邻居大都我这个年龄,三十刚出头,家里面总是荡溢着小孩子的吵杂声,闹人烦心;可是若突然全无,如现在这般空寂,却又宛如一个瘪了气的气球,没了生气。我猜想他一定已经空巢,现在孤身一人,想来更同情他了。

  那天从李楚家里回来,一进家门,女儿扑上来,“啪”地亲我的腮帮。接着是妖冶的太太,投进我的怀抱,那一阵激吻,绝对不亚于我们的初恋。想想此时独处在空屋里黯然神伤的那个中年男人,我不由得将老婆孩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落难者很快就出殡了。令本城所有来自大陆的华人吃惊的是,从不信教的李楚,竟然按照严格的基督教礼仪举行了丧葬。经他的邀请,我代表全巨石村的华人参加了葬礼,那是在本城最大的教堂举行的。短短的仪式肃穆庄重,先是由神父念悼词并为死者祈祷,接着李楚致追悼词,然后是圣餐,瞻仰遗容及告别仪式。作为最后的一项,李楚和他的两个已经成年的孩子来回三次将逝者的棺材从教堂瞻仰台抬到柩车上。柩车离开前,我看见李楚依次再次打开棺盖,亲吻父母及妻子的额头,盖棺,用一块深色的天鹅绒罩遮在棺材上,然后立在教堂外的青石走道上,久久地目送柩车上路,前往火化场。天不凑巧,一直都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水将李楚那已经开始稀疏的头发淋浇的有如一团细细的乱麻,他不停地用手梳理它们,尽量使得它们贴伏整齐。尤其是在送灵柩上路时,他左臂笔直地垂着,右手压着头发,那情景,竟让我联想起一位即将出征的老战士。

  这是我人生中参加的第一次葬礼,虽然气氛肃穆,不见中国传统的那种哭天泣地,但在接下的两三天里,我的心情总是笼罩在一层阴郁里。三位逝者略带安详但却是发白的面孔,尤其是李楚伫立雨中目送灵柩的那一幕,梦里梦外,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有一次做梦,那伫立着的人竟然换成了我自己,二十年后的自己,令我惊悸而醒。

  不过,很快地,这团阴影就烟消云散。工作,老婆,孩子,网球,周末后院里花花草草的打理,生活太五彩缤纷,我忙还忙不过来呢。

  而李楚呢,也被我彻底地忘掉了。

  不料大约两个月后,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的口气非常客气,首先感谢我参加葬礼。我自然礼貌回应,很高兴能与他结识,也望他节哀。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平时除了教学和科研,是否也做咨询。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所谓创后综合症,悲伤者往往在事发数月后又重陷悲哀之中,有的不能自拔,自残甚至自尽。我赶紧告诉他,我每周都有固定的时间,给师生们做心理咨询。我特别强调,惨剧发生数月后,受伤者最需安慰咨询,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我愿意到他家去。又一阵沉默后,终于等到了他的一句话,他过来。

  第二天李楚就来了。他进来时,我吓了一跳,因为我仿佛在看着一架骷髅。时隔仅仅两月,他却好像老了整整三秋。甚至依我短暂的咨询经验,我也能立即猜到,这已经不仅仅是悲伤,只有那种地狱般的心灵煎熬才至于此。本校的一位华裔教授上个月吞枪自尽,就是因为他上高中的女儿车祸死亡,他逃不出自责的泥潭,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当初他来寻我咨询时,脸上那痛苦不堪的神情,就是李楚现在这个样子的。我尽量掩饰住心里的紧张,替他沏茶让座,故作轻松,甚至还聊起了费德勒刚刚在温网上输球的事儿。

  “我现在是医生,你可以,不,我希望,你对我倾述任何事情,”我终于说了我最想说的话。

  “嗯,我只想咨询一下,并不是看病。”

  “那你绝对是找对了地方。我只做咨询,进我办公室的师生都不是病人,只意在找一个懂行的人倾述,把他们胸口的那块磐石掀掉。”我又强调了一句,他讲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飘出这间办公室,这是我们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李楚盯视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在翻江倒海,犹豫不定。我也凝视着他,望着他的眼睛,希望他抓住我眼里闪烁的真诚。终于,他深深地咽了咽喉咙,双手攫起,问我他应该从何讲起。任何事情,比如你的童年,我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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