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视察途中，公安局长递上一份材料

　　“全国不是都在建小康社会么？咋拿这么多资金大规模地来盖戒毒所？！”曹明强一字一顿地说，“而且又不是当地群众急需的学校、医院，而是——戒、毒、所、啊！”他显然意识到了某种异常，问云南省德宏州公安局长杨余：“不盖行么？”杨余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说：“我这有一份材料，你看过就知道了。”

　　曹明强告诉笔者，2003年下半年，他和其他人大代表视察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时，突然发现那些伫立在他眼前的、正热火朝天兴建中的戒毒所，“就像一夜间冒出来的一个个巨型怪物！”“全国不是都在建小康社会么？咋拿这么多资金大规模地来盖戒毒所？！”曹明强一字一顿地说，“而且，又不是当地群众急需的学校、医院，而是——戒、毒、所、啊！”他显然意识到了某种异常，问德宏州公安局长杨余：“不盖行么？”杨余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说：“我这有一份材料，你看过就知道了。”

　　这份调查报告，是杨余2000年调任德宏州公安局长次年写成的。杨余是四川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的研究生。1982年新中国第一支专业缉毒队在云南组建招警时，他当上了保山市公安局缉毒队民警，后担任缉毒大队长，长期战斗在毒情严重的云南保山和龙陵的崇山峻岭间。

　　杨余到德宏任职时得知，该州吸毒人数为1.18万人，他派州禁毒支队副支队长张华去重新调查核实，报上来的数字为1.6万人。2004年12月20日，张华再次展开调查，结果数字竟高达2.59万人！而艾滋病感染人数，早已从1989年首次发现的146人，增长到了近8000人！据此，忧心如焚的杨余当年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并附上这份调查报告。

　　这份调查报告让曹明强震惊了，“这和战争有什么两样？！”曹明强激愤地说，“世界上历次战争都造就了大批寡妇和孤儿，被毒品和艾滋病肆虐的德宏，不也留下大批的孤儿和寡妇么？”他说，“从调查报告上看，这里一些边境村寨，已经呈现‘千村霹雳人遗失，万户萧肃鬼唱歌’的惨状！”

二、核实毒祸，独自深入毒品艾滋重灾区

　　一个寨子10户人家，已死绝5户，到处是残墙断壁。毒情严重的村寨，已婚妇女和未婚姑娘纷纷逃往山东、河南。曹明强说：“那些天里，我的全身都在抽筋！”

　　在去北京参加2004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之前，受到震撼的曹明强带着杨余的那份调查报告，按其中提及的地方独自去核实报告的真实性。沿着芒东——弄璋——姐告——户撒——盈江——瑞丽的路线，他或从州际公路搭乘拖拉机，或徒步沿着一条条山间小路进村入户进行调查核实，花了整整27天。曹明强说：“那些天里，我的全身都在抽筋！”他说：“我在第一站芒东，就预感到了不祥之兆。！”

　　芒东村几户吸毒村民的包产田，有的卖了、有的荒了。其中一户父子三人吸毒患上艾滋病死亡的家庭，他的两厢一间的小院里，从伙房的灶中长出一棵酸巴树，把锅顶掉后，又把房顶都顶穿了，另两间空荡荡的厢房里，黑压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跳蚤！在户撒，阿昌族居住的村落，一个寨子10户人家，已死绝5户，到处是残墙断壁。

　　毒情严重的村寨，已婚妇女和未婚姑娘纷纷逃往山东、河南，一些早已染上了艾滋病毒的女人，在不知情下，将会在新的迁徙中迅速将艾滋病传播出去。

　　在瑞丽贺肥村，一位叫明的傣族吸毒青年说，他10多年前就开始吸毒，1990年染上了艾滋病。过去，他靠划船搞运输挣钱，现在干不动活计了。他说：买毒品都是在境外。4060公里的边境线，没有天然屏障，村民一抬脚就出了国，在71号界碑处，一户人家的一张床，头在中国，脚就在缅甸，同一个寨子，就位居两国，而这种四通八达的情况，在边境线上比比皆是。

　　整个德宏，目前据不完全统计有8000人感染艾滋病，留下300多艾滋孤儿。而1989年瑞丽首批发现的146名艾滋病感染者，现在仅有16人还活着。而毒品，正加剧艾滋病的蔓延。

　　核实毒情后，曹明强写了“关于将怒江以西划为特境线”的议案，他建议对边疆、边境、边民加大人、财、物的管理服务力度。他说，“国家的许多灾难和战乱都是从边疆、边境、边民中引发的，而边境一线居住的，又大多是弱势群体。”

　　2004年春天，曹明强带着自己的议案和杨余的那份调查报告到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三、揭开盖子，点燃禁毒的战火

　　“我决不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让国家禁毒委主任了解这些情况！”曹明强的发言，像一串串激烈的冲锋枪子弹，全场一片惊讶。

　　2004年3月，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在北京召开。第一天休会时，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会场，曹明强则忙着把信交给主席台上的两位领导，想请他们转交温总理，但却被工作人员制止了。曹明强回头之际，忽见王兆国副委员长正与一位领导交谈，他鼓足勇气走上前去说道：“首长，我把一封信交给您！”王兆国副委员长当场看完曹明强的半页信纸的简报，收下了他的议案和杨佘的调查报告。

　　第二天早上7点多钟，曹明强就接到了全国人大办公厅的电话：“你提的问题中央很重视，今天由周永康部长来听你们的汇报。”曹明强大喜：“啊，周部长就是管这的啦！”

　　当天他被排在第8个发言，云南省人大牛绍尧副主任鼓励他：“一定要汇报好！”曹明强说：“我决不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让国家禁毒委主任了解这些情况！”

　　曹明强的发言，像一串串激烈的冲锋枪子弹，全场一片惊讶。300多人的云南团会场，悄然无声。震撼，是显而易见的。曹明强的话音刚落，周永康部长就明确表示：“曹明强的发言，一针见血。”周部长说：“我这次来云南团来对了！”

　　曹明强的眼睛湿润了，他说：“北京就是想听真话！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新一届党中央对危及人民生命和民族兴亡的事是相当关注的！”

　　会后，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亲自深入德宏、保山等毒情最严重地区调研。呈现在面前的触目惊心的惨状，令白恩培心情万分沉重。他严肃指出，德宏等地的毒品危害，是关乎云南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将使云南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成为一句空话！对毒品危害的认识，客观地说，确实有一个过程。但这期间造成的危害，是发展经济创造价值的百倍都无以抵消的，不科学的干部考核制度，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的干部选拔任用制度，使那些视头上乌纱高于百姓生命和国家安危的官员，以“宣传德宏毒情，就会影响德宏发展”为借口，堂而皇之地将实情、将陇川县委书记多年前就含泪疾呼的“救救我们景颇族”的呼救声无情地捂住了！这种不作为，十多年来，就从我们不健全的法制和干部体制中得以胜利大逃亡。白恩培将令人震惊的毒情，写成一份长达16页的重量级调研报告，并提出行之有效的对策和建议后，在报告附上一封短信，直呈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

　　2004年10月23日，胡锦涛总书记作出批示。次日，温家宝总理、吴仪副总理及国务委员、公安部长周永康对此相继作出重要批示。

四、直面毒祸：启动救命工程

　　2004年12月，德宏州委、州政府启动了强有力的救命工程，向该州派出359个工作队分赴各乡镇开展禁毒防艾工作。

　　然而，工作队派出的前期调查组，进村就遭到村民的抵触。有的村民，一见民警就转身关门放狗。当工作队向群众了解那些外逃和隐性吸毒人员时，村民恐惧地只敢摇摇头、努努嘴，生怕被人报复。

　　“做群众工作，光喊口号没用。要做，就做实！”先帮群众解决实际问题，在南永村，工作队帮村民盖起了文化室，建起了篮球场，又给一个个村民小组送去电视机和卡拉OK机。

　　同时，工作队送一批吸毒人员劳教戒毒、强制戒毒、学习戒毒。打击一批零星贩毒人员……

　　群众目睹着工作队为村民建起的篮球场、盖起的文化室、送到20多个自然村公所的电视机和卡拉OK机，看着民警为村里失学的娃娃跑教育局、奔民政局的背影，看着工作队组织起来的妇女护村队，听着工作队元旦、春节走村入户慰问时传来的欢声笑语，与快乐久违了的村民的心，终于渐渐暖和了。

　　村民说：“工作队是来办实事的！过去我们下地干活，要留一个大人守家，担心吸毒的来偷东西，或者来拉我们的娃娃吸毒。现在，我们离家外出，门不锁都不用担心啦！”“这种为我们办实事的工作队，我们喜欢！”

　　群众，逐步发动起来了。公安局17人的工作队，在南永村的支持下，壮大成了一支专群结合的4000人的禁毒队伍，当南永村再次开展收戒吸毒人员行动时，南永村52岁的村民李保步行15公里，将躲藏在村外的儿子送到工作队；姐午社原社长主动找工作队去帮他收戒吸毒的儿子；屯汉社干部将社里的吸毒人员送到村委会，就连路边的小娃见了工作队员，也会主动举报吸毒人员。该村一下收戒72名吸毒人员。此举，不仅有力打击了周边毒品消费市场，而且，在群众的举报下，摧毁2个吸贩毒窝点，抓获4名零星贩毒人员。

　　2005年1月至3月，德宏州出现了三个变化：原来一年新增1000多吸毒人员，现一个季度新增56人；治安案件同比下降45%，刑事案件下降13.4%，该州1月至3月侦破毒品案件达1300多起，查处760起零包贩毒。

　　2005年3月，春城樱花盛开时节，云南省委、省政府召开了该省禁毒工作会议，云南省公安厅长孟苏铁说：“国务院制定了力度空前的一系列计划，并将分期向云南划拨数亿元禁毒专款。省公安厅在三年的禁毒人民战争中，要强力推进禁毒预防教育、境外除源、打击毒品贩运、禁吸戒毒、打击抑制毒化学品走私这五大战场。”

　　春天，正是种植希望的季节。4月8日上午，德宏州毒情最严重的盈江县弄璋镇南永村中，美丽的凤尾竹下传来了久违的象角鼓和葫芦丝欢快悠扬的声音。晶亮的水花和着村民们从心底涌出的泪花。

　　“我们村好多年没有过泼水节了！”村支书含着眼泪激动地说，“那些年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过！”

　　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一个几世纪都没有经受过自然灾害和战乱的、孔雀起舞的地方，今天终于重新唱起了优美的傣家歌曲。

　　中央和地方的一系列措施让曹明强感到由衷的欣慰，他说与毒品作战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他将继续关注禁毒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