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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写真
大毒枭刘招华的欲望与死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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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08 06:41:05 来自: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 阅读量:1

  2005年3月5日,惊蛰。按农历计,尚未出正月。虽然平均气温还没有低过零下的温度,但这算是福建最冷的时节了。想了想,阿光决定还是不多加衣裳,“一件防弹背心,也抵得过一件羊毛衫了”。

  0点30分,阿光跟他的警员们上了车,他们的目的地是200公里外的福安市。

  更准确地说,他们的目标是福安市街尾27号。从正街进入街尾,是一条不足2米宽的小巷,小巷两边立着超过三层以上的私宅,站在巷头望上去,楼与楼之间,似乎跨步可过。按从大号往小号顺序,走到街尾巷尽头,倒数第二间,就是27号。再往前走两步,又是一条窄仅半米的小巷,穿巷而出,可以走上另一条正街。这年元宵节,阿峰开着车领着阿光来侦察时,深感麻烦的是,在前后巷里找不着固定的观察点。街尾前后巷,4个出口,似乎稍有风吹草动,从任何一个巷口离开27号,都很方便。

  凌晨4点,阿光与突击组到了街尾27号,想打开这两扇厚约15厘米的朱漆大门,不容易。在这条巷道里,27号算是最讲究的了。大门上有尖峭门檐,无法攀登。突击组两位武警,从28号大门爬上去,再折回跳进27号的小天井……这道大门里面加了锁。没有任何办法,在锁上别上了爆破器,“轰”……大门终于打开。

  出发前,是阿光跟参加行动的80多位警员与武警讲解街尾巷的地形结构,并据此布阵。但阿光自己很担心,刘招华真的住在里面吗?谁也没有真正观察到他。

  公安部第一次通过中央电视台发布对刘招华等人通缉令时,刘招华那天碰巧正在桂林福建同乡开的红云烟酒店喝茶,刘跟小店经理郭美强都看到了这条新闻……接着,刘又留下来,在小店里吃饭,大家说着说着,不由自主,郭望着刘招华:“这个人(通缉犯)很像你呢?”当时化名李森青的刘招华看看电视,笑笑说:“是啊,是很像我。”没有什么异样,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刘招华走了。

  刘招华当武警时的战友也看到了通缉令,他们聚会吃饭时说起这事。一位说道:“我曾在广东看见过刘招华,他正准备上车,我叫他,妈的,他竟然不理我……”这个发现还没有被说完,大家立即骂上了,“你个笨蛋!刘招华那么有钱,还不去整容?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识他”。

  阿光冲进27号,不断叫着“开灯!开灯!”一路冲到了三楼,结果三楼没有人,又折返回二楼。刘招华跟马仔李华已被警员与武警按住。

  “抬起他的脸!抬起他的脸!”一阵嚷嚷。顺着手电的光,阿光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招华。”看起来,刘招华有些不耐烦,“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问。”

  阿光最担心的问题解决了。同样,他第二个担心的问题,他会不会有枪——如果有枪拒捕,就有可能被击毙——也迅速解除。但是,除了化学书,刘招华没有准备任何武器,而且,他也没有整容。刘招华的镇静确实让阿光震惊。离开街尾27号前,刘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列一个单子来,我能说的,全部告诉你们,涉及其他人的,你们也不要问。”稍后,刘又补充道:“你们别跟我玩智商,要玩,不一定玩得过我。”阿光小心翼翼给刘招华系上裤子,穿好鞋,上了回福州的车,拍录像的想问刘什么问题,刘说:“轮不到你来问我,会有人来问我的。”

  看起来,这像一场经过无数次操练的被捕过程,刘招华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公众亮相。

  《人民公安报》记者胡由此很好奇,问刘招华:“你为什么不准备枪?”

  “我最看不起带枪的人。带枪的都比较蠢!”

  “爆破时,那声巨响,你醒了吗?”

  “醒了啊!我跟李华说,他们来抓我们了。”

  刘很平淡地回答。刘招华与刘招华形象,开始按照他自己设计的方向运转。

  1996赛岐: 危情时刻

  离开干爹黄乐山的家,刘招华的情绪很压抑。

  10年前(1996年)的那一天,正月初五,神鬼开始新年活动的第一天。这天占卜最准。刘招华依循旧例,去到干爹黄乐山家卜卦。结果很不好,而且相当明确。卜卦的故事,往往是以结果前溯预测的,由此铸成信与不信的心理事实。这天被顽强地记忆,是那年有一系列完全改变刘招华与刘家命运的事件发生。除了刘家,对这天敏感的,还有黄曙光。

  刘是跟着大哥一样叫黄乐山为干爹的。事实上,他并没有正式拜过干爹,只有刘的大哥刘招福正式跪拜过黄乐山,愿意做他的干儿子。在赛岐镇,黄乐山夫妇以行医为业,乐善好施,看个病,钱不钱的,不太在意。这样一来,很多人为了感谢,都来跪拜黄老先生为干爹。黄家长孙黄曙光算了一下,爷爷有140多个干儿子。黄曙光长大了,很不乐意这种局面,“这些人我都得叫叔叔”,他跟爷爷“严重抗议”。此后,黄乐山决定不再收干儿子。比起自己的医术,黄乐山更为著名的是占卜与择日。现在赛岐镇仍有不少门前挂着八卦图案,上书“卦命”与“择日”的卜卦馆,但黄老先生家门前,没有这些花招,只挂三个字:“黄乐山。”
 
  早些时候,黄乐山租住的房子,就在刘招华家对面。刘家长子、比刘招华大17岁的大哥刘招福与黄乐山的儿子,都喜欢打猎。打猎一般在晚上进行,下午,刘招福会到黄家来做准备,这时候小孩子们都兴奋无比,等着早晨他们回来。如果从二级路回来,大家都知道今天大获全胜了;如果从山上的路回来,那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黄曙光长大后,家里为了让他学一门手艺,把他送到刘招福当厂长的赛岐汽车修理厂,拜刘招福为师,学习修车。两家关系日深。

  1983年底,黄曙光决定报名当兵,碰巧刘招华也报上了名。两人碰上了。黄曙光当时不太喜欢刘招华,“他总追着我,让我叫他叔叔”。除了这点嘴上的小便宜,刘招华其实还是想跟着黄曙光的,在赛岐,黄曙光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之后,他很希望能跟黄分到一个班。“当时刘招华真的很笨。我告诉他,你想跟我分到一个班,我们排队时,你就要离我远点,隔几个人,这样报数分队,我们才可能分到一起。可是刘招华根本不懂,非要跟我挨着站。结果报数单双分列,我们分成两列,并按此分班,当然就不能分到一起了。”

  当兵后,那个过去没有离开过福安的刘招华,很快没了小地方穷孩子的拘谨。他被送到武警福州指挥学校(中专)学习,在那批赛岐兵里,他第一个被提了干。爱好文学,经常写点诗的黄曙光,在部队时,偶尔会陪着刘招华去福州,黄是去买书,刘招华则去跟女朋友约会。后来成为刘招华第一任妻子的女朋友,当时在福建师大读书。这时候的刘招华,已经不再让黄曙光轻视,“那个年代,不是真谈恋爱,就是说起女孩子,我们都有些脸红不好意思。我为什么当兵?就是家里要为我定亲,我不好意思,逃了”。

  乡土的刘招华,在融入主流的社会化进程里,看起来没有什么障碍,挺顺。

  赛岐那批兵,服役3年,退伍回到家乡。刘招华是例外,他是干部了。过了两年,刘招华来找黄曙光,说他也转业回来了。黄很惊诧:“当了干部,不是要服役15年才能转业吗?”刘招华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能转业。黄约上过去的战友,一打听,是“刘招华犯了错误”。刘招华的人事档案里记载:“1988年1月,(刘招华)任武警福州边防支队平潭县大队屿头派出所正排职干事。在此期间曾代理司务长,因贪污公款(共计人民币145.15元)受到支队行政记过处分一次、团内严重警告处分一次。”十几年后再来叙述这个故事,贪污的数目,在黄曙光的记忆里,有了巨额增长,“当时他贪污了3000多块钱”——黄跟他的战友们对这个事件反应不是意外,“贪污这么多钱,从部队的规定看,够不上刑事处理;但一般的处分,对这件事,又有点轻。结果刘招华就跟领导说,你们让我转业算了”。这是一个机巧的故事,黄曙光和他的战友据此认定,“他把自己从部队里弄了出来”。这种结果,不太能让跟刘招华一个班的战友夏裕奇信服,“我也当过司务长,手里过钱多得很,这几千块钱,要想抹平,太容易了”。不过,从确凿的人事档案记录看,刘招华没有尝试抹平——而结果是,1989年,他转业回到福安市法院当了法警。对社会规则的运用,显然过去的战友,不再跟刘招华在一个层次。而且,转业回到福安的刘招华,不仅带回不久就会结婚的女朋友,还带回一位在平潭认识的“台湾人”——矮矮的、戴眼镜的台湾人。除此形象,再没有人知晓更多信息。

  与那些正在为生存打拼的战友们比较,回到福安的刘招华开始跟他们拉开距离。在福安市法院呆了5年后,1994年,刘招华辞职离开。这时候,他已有足够的资金在赛江边上建造他的第一幢别墅。

  看上去,这很像一个正常招商的故事。刘招华向他中学同学、当时在苏洋村当村委会主任的刘如平租用了这块13亩的土地,这块地在苏洋与溪里两村交界之处,在与两村的协议里,刘承诺:“解决两村100名劳力,每人每月向村里交15元的管理费。”从同三高速公路福安连接线下来,穿过高速路的涵洞,一边是起伏的小丘陵,一边是水田,在仅容一辆轿车通行的乡邮土路上,行驶大约700多米,穿过一座座椅子墓,即达赛江的东岸,刘招华的别墅就建在江边。即使现在,这一片土地仍然荒芜,10年前,在高速公路尚未开通前,或许这里更是人迹罕至。但是,那幢四层高的别墅,证明着刘招华的成功。

  刘邀请他过去的战友来玩,但当时那幢别墅过于嚣张——黄曙光因为要来这里照看父亲选定的墓地,才下定决心,去了趟刘家。刘解释他的生意是,“出口日本的洋葱晶”。刘招华倒是很认真解释了半天,黄曙光仍然不懂。显然,事后大家都知道刘在这里开始生产冰毒。所以,选址这里被认真地按着一套功利性的分析给予认定,“从别墅下江,通过赛江将货物转运到霞浦非常容易”。霞浦海港,是一条公认去台湾最简捷的通道。这个故事,在事后的复盘推测过程中,“台湾人”的资金、刘招华的技术(制冰毒)以及霞浦通道,成就了那幢别墅。脱离乡土,完成社会化并进入主流社会,然后转入偏门制毒……在赛岐呆下来,追寻刘招华的曾经,可以发现至少决定性的以及平衡性因素不完全是旁观者那套分析性的推测。刘招华回到赛岐,社会化过程积累的那套经验,没有排拒他的过去的乡土经验,这两者不仅融洽协调,甚至离开赛岐前所形成乡土经验系统,远远超过社会化的新经验。

  选址建别墅,刘招华跟“台湾人”当然请来了黄乐山老先生。这块土地,在当地流传很久远的旧诗里,被描述为,“北首三龟排八卦”。算得上风水宝地。当地大户人家选墓址,多数也看中此地。按此系统演绎,当地人解释,刘招华之衰,源自此宅,它建在江边第一龟的龟头上——在建之时,同三高速公路福安连接线已经规划开工。“第三只乌龟,一座小丘陵,被整体铲平做高速路,这只乌龟受了伤,断了龙脉,前面两只乌龟当然要缩头啊,建在龟头的刘宅,自然衰运不断。”这是事后的演义,选址之际,风水先生并不是道路规划机构。这样的“事实”,能够让刘招华信服?答案似乎不完全是否定的。

  福安刘氏源头,从刘氏族谱看,源自五代后唐天成年间(926~930年),刘氏一世祖刘皈公从河南光州固始县迁至福安苏洋村。在此地繁衍至18代,长子刘(初一公)仍居苏洋,而次子刘(初六公),则迁居城(今福安),刘招华家族即为这一支繁衍而来。与其他中国乡村迥然有别的是,这里的宗族,不完全是那一本本没人感兴趣的油印而成的族谱。在苏洋村探访,很偶然进入一户人家,在其堂屋里,两张大红喜报已经褪色,而且被风吹过,从中撕开——结果这家主人小心翼翼地用不干胶贴好,堂堂正正地贴在墙上。这两张喜报上面分别写着:“恭贺刘府某某官荣登高等学府宝座”、“某某官荣登高考郑州大学祖国风光前程似锦”,落款均为“宗族同贺”。这户人家的两个儿子分别考取了大学,大儿子已经毕业,而小儿子也读大三了。至少过去了3年时间,红色喜报仍恭敬地贴在堂屋最显著之处。宗族与家族,很容易被忽略的弥漫性力量,在这里由于各种仪式的坚持,仍然清晰可见。而它对当事人发生作用的方式,不再仅仅隐而不彰。

  刘招华家族一支,至其爷爷,逐渐明朗。1922年福安大水,刘家爷爷从福安迁至赛岐。比较苏洋村,赛岐镇晚到乾隆六年(1741年)才有人迁居至此,《福安市志》载:詹姓人家在此购地,由此繁衍成镇。因为三江汇流,加之近代这里水路运输日盛,赛岐后来逐渐成为这一带的中心。刘招华的爷爷在赛岐的生存之计,是做豆腐,这一手艺后来又传至刘招华的父亲。早年间,做豆腐因其属于手艺人,维持生计并不困难。解放后,做豆腐的手艺人,开始合作社化,刘父收入由此固定。但他还是决定在60年代初,用积攒的积蓄建造现在被家人称为祖屋的宅子。刘招华与他二姐刘月春,即出生在此老屋。

  准确地说,这幢宅子在赛岐镇前进街79号。更早的时候,这条街叫里街,里街往里走,当地人将其称为黄土岗,黄乐山一家即居此,离刘家不远。刘宅临街,依山势而建,顺着青石砌成的石梯爬上去,进大门左侧是厨房,在很长一段时间,厨房旁是刘家的猪舍。绕过大门后的屏风,再往左侧上石梯,则是刘家的小天井与三间住房。建房之际,刘父最终是钱不够了,将右侧同样结构的房屋让给了豆腐合作社的同伴。

  在提审期间,刘招华似乎乐意跟审讯警官说他的父亲:“早年(应当是解放前)父亲做豆腐,做豆腐要请工,结果请来的工人跟父亲的妻子好上了。父亲没有生气,反而让他俩结婚走了,并且拿了一套做豆腐的工具给他们。这样,父亲才娶了后来的妻子。这位妻子还带来一个女孩,我的大姐。他们又生了我们兄妹四个。”

  坐在刘家老屋,又听刘招华二姐刘月春讲了一遍这个故事:“再后来,我父亲看他的第一任妻子没有生育,买了个孩子送他们。这个兄弟这次也跟我去了广州参加刘招华的庭审。”

  刘父的故事在1977年戛然而止,他这年去世了。那三间住屋,刘月春指着说:“第一间是大哥的,当时,他已经结婚了;第二间是二哥刘招禄的;第三间是我跟刘招华,还有父母,四个人住的地方。大姐早已出嫁,不再住在这里。”这间房,大约14平方米左右——刘招华,还有他二姐刘月春以及母亲,在这间房子里一直住到他们16岁,刘月春说:“16岁,我出嫁了,生了第一个女孩;过了一年,刘招华把年龄改大了一岁,当兵去了。”站在那间房的门前,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姐弟,仍与母亲同居一屋,想象起来,不容易。我的疑问是,为什么刘招华不跟他的尚未结婚的二哥刘招禄住一起呢?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邻居们回忆过去,大家一致的说法是:“刘招禄的外号叫‘曹操’,他的脾气很暴。”这个外号很出名,小时候,刘招华与刘月春,分别被大家叫“曹弟”、“曹妹”。父亲去世后,有修车手艺的刘招福负责刘招华的生活,而子承父业做豆腐的刘招禄则负责刘月春——再后来,刘招禄的豆腐手艺比不过别人,改卖水果了。前些年,刘家晚辈结婚,刘招禄坐上小车去参加婚礼,他坐在后排中间,到了酒店,两边的人下了车还随手关上了车门,“坐在车里的刘招禄,不知怎么办,一个大人,竟然号啕大哭”。曾经十分火爆的刘招禄,至此结果,邻居们多有感叹。

  父亲的传奇、贫困现实以及未来命运,很难找到它们的逻辑连接点,结果是,黄曙光说,“刘家,特别是刘招华很信(卜卦)”。

  刘招华命里缺木,这似乎是刘坚信不移的“事实”,在后来逃亡生涯里,他十几个化名,每个名字都带“木”。刘招华的儿子缺水,这是新出现的“事实”。那年(1996年)正月初五的卜卦,命厄。刘招华的儿子,“端午节前后,不能沾水。否则性命有虞”。端午节未到,刘招华就叫回在宁德当老师的妻子,把儿子从那间临江而建的别墅带走,离开四处都有水的赛岐,去到福安,“连洗脸水都不让儿子沾。他妻子把毛巾拧好了,给儿子洗脸”。

  结合刘招华的供述以及各色人等的片断信息,刘招华把别墅建在赛江边上的功利性计算,确实精准——从这里走水道,去到霞浦海港,不仅容易,而更重要的是,即使海边省份福建,“陆地警察也多过水上警察”。而这年的大势之变是海峡两岸的情势,“两国论”的提出,使两岸格局空前紧张,军事演习不断,水路的便利断然中止。刘招华必须开拓他的陆路通道。

  刘招华带着15公斤冰毒去福州,通过他当兵所在平潭县认识的陈阿章与张明辉开始了陆路生意,第一笔生意很顺利地出手了。陈阿章告诉刘,“卖给了台湾人”——事实上,这单货,陈阿章卖给了一个长乐人,结果长乐人在偷渡时被抓获,为了抵罪,供出了陈阿章贩毒这件事。警方循此线索,设下诱饵,假装要与陈阿章谈冰毒生意,而且要货不少。陈阿章把这场交易弄得跟电影情节一样,先让张明辉去验钞,检查对方美元真伪,钱不假,于是约定在福州工业展览中心酒店门口交货取钱。就在这个当口,刘招华接到大哥的电话,说自己的儿子在他家游泳池触电身亡。这天还没到端午节,农历的五月初一。刘招华起身回了赛岐。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刘招福儿子死亡的翔实过程,一点点片断——那天,刘招福让儿子去给亲戚家送粽子,儿子不从,父子双方发生冲突,儿子一气之下,带着刘家另一个堂弟,跑去刘招华的别墅……然后,就是这个堂弟报告说兄弟触电了。刘招福育有三女一子,唯一的儿子,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老屋里了。赶回赛岐,刘招华能够做的事情,只是领头来料理后事。他的那些战友,第一次比较齐地聚在刘家。

  侄子的丧事尚未料理停当,二姐刘月春15岁的女儿,在国道上骑自行车回家,被汽车刮住带走,也死了。这场事故发生在端午节后,农历的五月十六。

  在赛岐的刘招华接到福州方面消息,陈阿章、张明辉被抓了。

  那一卦,不能沾水的预言,准不准呢?在刘家老屋里,跟记者回忆10年前旧事,刘月春的叙述干涩,而且不耐烦。“我们没有怪弟弟”……这时,刘宅一位3岁左右的小男孩跨出门槛,下楼梯,嚷着要出街。刘月春从凳子上跳将起来,冲出房门,一把抱住小男孩,把他生生拽了回来。问刘:“这个男孩是刘招华的孩子吗?”刘月春否认说:“他是我侄子的孩子。”结果被拽回来的小男孩申辩说:“妈妈,我要喝牛奶。”刘月春忙着跟我们解释:“今天打卜的说了,他不能出街。”帮忙刘招华料理后事的战友们观察到的刘家冲突,远不像刘月春描述的那样轻松。正月初五黄老先生的那卦,成了刘家分析灾难的源头因素。刘招华最喜欢的这对侄子侄女,被认为“代他的儿子死了”。死亡事件与刘招华陡然增长的财富,还有刘渴望更多财富的欲望,成为这家人百般争执,却没有理清的关系。

  刘家兄妹商量的结果,将这两个孩子的骨灰送到闽侯县的雪峰寺去。从赛岐去到雪峰寺,得先到福州,然后转车闽侯,才能到达。从福州到闽侯雪峰寺,早些年福州考驾照,考题之一就是开着车走这段路。虽然这段路只有70公里,却山路崎岖。那些新司机开到了雪峰寺,在寺前拍张照片,回来就算过关了。刘月春解释说:“唉,送得远些,免得我们总是挂念。”

  陈阿章、张明辉的毒品案子还没有完。他们似乎相信在法院工作过的刘招华,能有本事将他们的刑案大事化小,一直咬住说货是从台湾人那里拿的,而台湾人不知去向。一审开庭,刘招华从容地坐在旁听席,听着那两人的“台湾人故事”。这个案件的结果不妙,年底,一审陈阿章与张明辉被判死刑,供出刘招华,事在必然。

  转过年(1997年)来的年初,刘招华再次去黄乐山家。黄家人后来分析,或许刘招华想把这年七七八八的事情做个了断,问个清楚。仍然是早上时间,刘招华去到黄家,黄老先生这段时间生意最忙,招呼着刘招华坐下,黄老先生的儿媳还给他递上茶……到了中午,黄家人找刘招华来一道吃饭,咦,没有人影。黄老先生还有些生气,“这小子,也不招呼一声”。这天晚上,刘招华赛江边上的那幢别墅被武警被包围了,稍后,对刘的通缉令贴满了赛岐街头,大家慢慢知道过去那段时间,刘做的营生了。

  在供述里,刘招华坦陈,那天离开赛岐,他直接去了闽侯的雪峰寺,“在寺院呆了5天”。

  在福建,雪峰寺不如南普陀与涌泉寺出名,但雪峰寺方丈释广霖对此毫不在意。雪峰寺始建于唐咸通年间,“《藏经》里,福建寺院只收了我们雪峰寺一家呢!福建其他的寺院,是雪峰寺的徒子徒孙辈”。跟释广霖聊起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刘招华的,方丈有些茫然,“没有印象”。看起来,刘招华在雪峰寺的5天,很安静。

  我们去到雪峰寺的那天,寺院极热闹,第二天是这里的晒经节,方丈闭关修行3年的师叔,也在这天出关。很难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猜想当年刘招华面对侄子与侄女的骨灰,会如何思考自己参加的这场欲望与死亡的游戏。结果是,他没有罢手,开始了9年的逃亡生涯。

  刘招华不辞而别后,他的第一任妻子把孩子交给了二姐刘月春,出家了。

  儿子死后,一直吃斋的刘招福找到黄曙光的妹妹黄曙英,跟他讲了个故事:“先前有家人家里养了只狗,还养了只公鸡与母鸡。它们很亲密,公鸡母鸡经常骑在狗的背上,在街上走。每次母鸡要下蛋,总是狗咬着它的脖子,把它送进鸡圈,下完蛋,又是狗把它咬出来。有天,狗不小心,咬重了,竟然把母鸡给咬死了。公鸡很生气,每天跳上狗背,用嘴啄狗毛,狗也不叫不嚷,让公鸡把它的毛啄得乱七八糟。结果主人看不下去了,把公鸡捉来,杀了。那只狗就在主人旁看着他杀鸡,鸡杀死了,狗也跑了。”这个故事很感人,黄曙英把它写成小文章,发表在《闽东日报》上。文章发表后,很多人写信来问:“那只狗后来怎么了?”讲完这个故事不久,刘招福也出家了,去了鳌峰寺,他的妻子则选择了赛岐的万寿寺出家。

  在福安甘裳镇的种德禅寺,我们见到了现在法号为明见的刘招福,他安静地听我复述完那个狗与鸡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呢?”刘招福笑了笑,很腼腆,没有回答。

  地域、家族、经历、欲望、那些死亡事件以及神秘的卜卦……这些我们并不完全熟悉的东西,构成了刘招华不太容易为人所洞悉的“本我”。

[责任编辑]杜新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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