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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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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分析
陈炳锡和他覆灭的毒品王国
调查与分析
2008-12-07 07:51:29 来自: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蒲实 阅读量:1

  2008年11月10日上午,广东省高院终审维持对陈炳锡的死刑判决。自1999年11月4日陈炳锡事发,经历长达4年的逃亡和5年的审判,这个曾制造、运输“冰毒”12.36吨,参与贩卖海洛因108.85公斤、运输海洛因100多公斤的毒枭的命运就此终结。陈炳锡的妻子陈宝玉被判有期徒刑11年半。陈炳锡的毒品王国随着他获死刑完全覆灭。

  乡村与寺庙空间中的毒枭

  记者到达普宁市流沙镇时已是夜晚。1956年,陈炳锡就出生在这个镇的赤水村。

  沿路各类纺织品的霓虹灯广告清楚说明了纺织业在这个城镇的重要地位。普宁曾经是黄麻的重要产地,品种为铁骨红,主产区在大坝、梅塘和军埠等镇。黄麻类纤维曾是重要的纺织材料。80年代后,由于黄麻类纤维被化学纤维替代,加上政府对这种毒品原材料的限制,黄麻产量有所减少。普宁也是广东烟草业的重要城市,主要种植红烟类,主产地为大坝镇。广东烟草集团豪华的金叶大厦和酒店就在流沙镇车站对面。黄麻和烟叶产地的结合,是这里毒品一度泛滥的自然条件。

  流沙镇是普宁市政府所在地,各镇的中心,来往车辆和人口的汇集之地。这是一个像闹市一样喧哗的镇子。还保留着乡土风味的,就是那些四层、六层高砖瓦住宅楼的当街铺面了:清一色的镏金招牌镶在木板门面上方,美其名曰“德盛楼”、“名昌楼”、“伟盛记”、“顺发楼”、“鸿发楼”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的陈炳锡曾给自己取了几个化名,分别为陈贤文、陈鸿发和林锦贤,大概就源于这种风俗的启迪。

  沿着笔直的流沙东街主路往西,在红绿灯处向南拐入一个街口,赤水村就在街道深处。进入街口,时间刹那间减缓了步伐。“普宁佛教报恩居士林”就像个时空变换的标记物,把现代的城镇隔绝于外。居士林中正播放诵经的录像,穿着唐式袈裟的群僧抹了浓妆,用潮汕话哼唱般若波罗蜜和南无阿弥陀佛,释迦牟尼的背景是科技含量不高的闪烁霓虹灯。虔诚的林中众居士在这般唱诵中陶醉。在陈炳锡的人生轨迹中,寺庙是频繁出现的场所。他也自称为信佛的人,对寺庙捐赠慷慨。寺庙在他赌徒般的命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进入街口百米来远,是南坪里生活小区,小区隔着一条河与赤水村相望。一排排六七层高的板楼,一楼都是当街开的小店铺。人并不多,来往的高级轿车不少。上世纪90年代,陈炳锡就住在这个小区的62栋5、6楼,如今早已易主。1992年到1993年的时候,陈炳锡曾在楼下开了一个“鸿发水族馆”,该馆有两间房,一大一小,租给他的同村结拜兄弟陈俊杰经营鱼类。现任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副处长的刘绍新,曾在2003年左右和刑侦员一起来过这个水族馆。“那时的水族馆已经破败。”刘绍新对本刊记者回忆,“这里也是他的毒品交易场所。”根据陈炳锡在看守所的供述,他曾用黄色塑料袋将海洛因包好放在大房的最里面。在5楼他和妻子陈宝玉住的主人房的木衣柜里,曾经存放着巨额毒资。

  经过小区,就是赤水村。村口桥上的芳名榜以泰铢为单位记载着向赤水村捐赠过的泰国华侨归侨,几百个名字中绝大多数为陈氏,赤水村村民和泰国亲朋联系密切,由此可见一斑。过了桥,迎面是兴德寺。兴德寺原来只是一隅小庙,扩建始于1994年。从扩建开始,陈炳锡就是这里的常客。寺庙里,助理住持释耀虹正忙着布置贡品。9年前她才13岁,在她记忆里,陈炳锡“逢初一、十五,有空就会来”。释耀虹还记得,这个始终穿着衬衣西裤、斯斯文文的生意人,会在上午来到这里,或者携妻带子,或者一人来,“有时默默地烧上几炷香,匆匆离开,有时则留下来一起唱唱经。遇到住持和他都有闲暇,便一同坐在院落里喝喝茶,聊聊寺庙扩建的进度”。然而1999年宝殿开光后,陈炳锡罕有再来。2000年,与陈炳锡曾有较深交谈的86岁高龄住持释觉烈去世,无法再从这个人那里获得当时他们谈话的内容。释耀虹倚靠着庭院内的一根柱子,指向身后已经蒙上些灰的“消灾坛”,告诉本刊记者:“他当年的捐赠都在这里记录着。”推开“消灾坛”的木栅栏,东西两面墙上清晰地刻着1994年“陈炳锡一万元”和1996年“陈宝玉二万叁仟”,“陈炳锡壹万壹仟元”。

  寺庙庭院里一群人正喝着功夫茶,用潮汕话聊天。其中一位大坝镇人的记忆里,上世纪70年代,陈炳锡的许多父辈都去了香港地区和泰国,“或是从深圳沙头角的中兴街去了香港地区,或是跑几百公里路,在越南边境坐渡船过境,再爬过一座山去往泰国”。

  查阅陈炳锡的讯问笔录,香港是他贩毒网络的重要部分,他也将大量毒资通过关系转移到香港,依靠的是赤水村的香港关系网。参照陈炳锡的口述和广州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可以还原1999年11月4日事发后陈炳锡在香港转移赃款的过程。他早年做海洛因生意时认识了香港人“阿黄”,“阿黄”又介绍他认识了香港做毒品生意的“阿深”和蔡涛。“阿深”和蔡涛因为做海洛因生意,分别欠了陈炳锡100万美元和700万港元,后来把欠款存入了香港人陈仁忠的账号。陈仁忠并非陈炳锡的直接关系,是通过陈炳锡的三舅子陈俊三认识的。陈仁忠是普宁流沙镇籍,80年代在流沙镇开了一家服装厂,陈俊三在服装厂当过经理。后来陈仁忠移居香港,回赤水村过春节时,和陈炳锡在陈俊三家认识。11月4日后,陈炳锡通过陈俊三找到两个香港账户,有趣的是,这两个账户的户主陈炳锡都不熟悉,只知道他们是赤水村籍香港人,和陈俊三有过茶叶生意上的往来,关系不错。

  距流沙镇不远,有一个大南山镇,两镇相距一个多小时车程。镇上有一座南山,半山腰有一个宝龙寺,陈炳锡曾数次来这里敬香拜佛。

  陈炳锡与另两个大毒枭张启生和刘招华都曾有过寺庙内的“缘分”。陈炳锡在佛山看守所内的讯问中曾回忆,1995到1996年间他在普宁大洋尾进香时遇到张启生,两人有了来往。1999年8~9月份,陈炳锡夫妇和刘招华夫妇一起到浙江普陀山拜佛。而就在1999年11月事发前,陈炳锡和陈宝玉正在安徽九华山进香拜佛,因为那儿是地藏王菩萨上殿,陈炳锡是一定要去拜的。正是在九华山,他接到了张启生的电话,要求帮他找地方存卸海洛因。巧的是,1999年11月4日,陈炳锡出事那天,正有两个普陀山的尼姑到陈炳锡在广州天河区的家里。更巧的是,陈炳锡隐姓埋名逃亡泰国4年,最终暴露身份,竟也和寺庙信拜有关。

  海洛因与“冰毒”两张毒网

  据陈炳锡的供述材料,他10岁开始读书,读到13岁,14岁开始养牛、养鸭,18岁开始做一些小生意,21岁到湖北丰山铜矿打了一年工。这些经历和他的毒品生涯关联不大。25岁,陈炳锡开始到揭阳惠来县倒卖走私的布匹和手表,这段经历为他日后涉毒埋下了伏笔。与惠来县交界的一个镇叫陆丰甲子镇,介于汕头、汕尾之间,南临南海,是个走私货集散地,入港的当然也包括毒品。陈炳锡做走私生意熟悉了陆丰甲子镇,也结交了一些镇上的普宁人。

  30多岁时,陈炳锡在湖南省内的很多城镇做西药生意,40岁左右到陆丰的湖东镇做药材生意。这是陈炳锡转向毒品的关键时期。药材生意让他接触到麻黄素,他很快开始贩卖海洛因,陆丰甲子镇就成为他编织其毒网的关键地点。根据刘招华在广东省看守所的供述材料,1998年5~6月间,刘招华在福建制造、贩卖“冰毒”事发后,来到陆丰甲子镇。在这里,刘招华找到一个叫“老三”的普宁梅塘村人,这个“老三”曾和陈炳锡有过几次毒品交易。通过“老三”介绍,刘招华与陈炳锡相识。在“老三”流沙镇城东市场的家里,刘招华和陈炳锡见了三次面,最终决定由陈炳锡投资给刘招华生产“冰毒”。

  陈炳锡编织毒网的另一个重要地点是他老家普宁,他和在东南亚贩卖海洛因的另一大毒枭张启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据陈炳锡在供述材料中所述,1995到1996年间他在流沙镇大洋尾进香时遇到了张启生,“因为两人都拜佛,所以就有了来往”。但张启生的供述材料说,两人结识是因为他在普宁炒楼花时,曾卖房给陈炳锡。无论如何,陈炳锡和张启生在普宁相遇,陈炳锡看中了张启生在云南和缅甸的关系,并和他合作做了几次贩毒生意。1996至1997年间,陈炳锡的一个香港关系去云南保山地区贩毒被公安机关抓了起来,还是由张启生出面找关系放了出来。1998年9月至10月间,张启生要在普宁卸一批海洛因,陈炳锡为他联系了其在赤水村手袋厂的大舅子陈俊玉。

  陈炳锡先后投资1000多万元建厂产冰毒

  由陈炳锡联结起来的海洛因和“冰毒”两张毒网,在1999年11月戏剧性地交织,又戏剧性地牵扯起来,并被同时撕破。戏剧性事件的场所是广州总统大酒店和广州市白云区一号路段的武警仓库。这段故事可以通过陈炳锡、张启生和刘招华的供述还原出来。

  1999年11月2日。一辆从普宁市流沙镇开来的宝马728驶入广州总统大酒店。坐在车上的是陈炳锡和其妻陈宝玉,开车的司机名叫罗建光。同路而来的还有一辆挂武警牌的丰田吉普车,开车的是庄顺盛,前一天被陈炳锡从香港叫回普宁,现在一同来广州。陈炳锡请他来购买一批海洛因。4人一起住进了总统大酒店第3栋的包房。同一天,张启生也正从深圳赶往广州。

  1999年10月20日,张启生接到一个叫阮亚明的人的电话,请他到广州,要求他购买一批海洛因。10月24日,张启生从泰国回到深圳。11月2日,他给陈炳锡打了电话,求陈为他联系下家。11月2日,张启生到达广州总统大酒店。

  这时候,在总统大酒店的第1栋312房间,阮亚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10月26日,阮亚明从云南来这里,用另一个名字登记了房间。

  这三路人会聚,是为交接一批从云南瑞丽过来的海洛因,共100多块,货主是号称“缅北毒王”的谭晓林。阮亚明想在广州卖掉这批货,让张启生帮助处理。张启生找了陈炳锡,让陈联系仓库和买家。陈炳锡此时已有两年不做海洛因生意,于是他联系了庄顺盛为买家。

  张启生先去见阮亚明,然后来到陈炳锡房间,告诉他这批毒品10万元一公斤,共有100多块。陈炳锡同意了。陈炳锡叫司机罗建光和张启生一起去见阮亚明,商量具体的交接,交接地点是武警仓库。

  就在11月2日这天晚上,陈炳锡接到刘招华从银川打来的电话。刘招华告诉陈炳锡,银川生产“冰毒”的机器已经拆除,工厂所有人准备第二天回广州。

  陈炳锡此时已先后投资了1000多万元用于在流沙镇赤水村手袋工厂和银川化工厂大规模生产“冰毒”,生产出来的“冰毒”就存放在武警仓库内。11月,“冰毒”生产已告一段落,陈炳锡关心的是这大批“冰毒”的销路,所以需要和刘招华面谈。

  11月3日,刘招华来到广州,也住进总统大酒店。根据刘招华和陈炳锡的供述,那一天吃过晚饭,陈炳锡催促刘招华多联系福建那边的买主。这一天,张启生打电话告诉陈炳锡送毒品的车坏了,还要再等一天。

  至此,海洛因和“冰毒”的两张毒网由陈炳锡联系在一起,两路毒道上这些人物的命运即将同时逆转。

  11月4日早晨,罗建光接了阮亚明的货后到达广花公路穗源停车场。与庄顺盛会合后,共同进入武警仓库。就在他们搬运、清点和验收海洛因的时候,被公安机关当场抓获。在《人民公安》杂志记者胡玥的描述中,是时任禁毒局副局长的陈存仪对同一仓库内的另一间屋子产生了怀疑,因为那间屋子曾经打开的门现在被锁上了。正是在这间屋子里,公安机关发现了11吨“冰毒”。

  这时候的陈炳锡还在总统大酒店包房内睡觉,等到他起来,拿起手机拨通罗建光的号码,关机。又连打了三四次,都关机。陈炳锡立刻明白情况不妙。不久,张启生也打电话给陈炳锡,陈炳锡没有接这个电话。在刘招华的供述中,也就是这天上午,他打过罗建光的电话,知道出事了。刘招华与陈炳锡匆忙见过一面后,分道扬镳,各自逃命。

  逃亡与宿命

  4年后,2003年11月,泰国曼谷南部某省的高尚住宅小区内,几名泰国移民局的警察敲开一名叫林锦贤的中国男人的门,要求检查移民证件。林锦贤打开门,泰国缉毒警察马上将其铐住,同时带走的还有其妻陈玉。经核实,林锦贤就是陈炳锡,陈玉就是陈宝玉。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副处长刘绍新,时任国际刑警科科长,负责追捕陈炳锡。“4年啊!”他向本刊记者回忆起陈炳锡被捕的经过,长长地吐了口烟,沉默良久。

  刘绍新还记得进入陈炳锡房间时所看到的情景:“那是一个三房一厅的房子,客厅内有一个烧香拜佛的神龛”,“房间里有一大堆中华烟,一大堆高档鱼胶”。在烧香拜佛的神龛上,摆着两个红包。这两个红包引起了刘绍新的兴趣,打开里面各有巴掌大小一张纸片,用水笔分别写着“陈炳锡”和“陈宝玉”两个名字。在家里设神龛拜佛的人习惯在佛像前把自己的真名写在纸上,放在红包里,求佛保佑名字所指的人。刘绍新当时问陈宝玉:“你姓陈?”陈宝玉说是。“你是陈宝玉吧?”她低下头不说话。刘绍新再问陈炳锡:“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他想了一下,明白过来问的是什么意思,长叹了一口气:“老天爷保佑不了我了。”这一天,正是11月4日,距离陈炳锡案发整整4年。抓捕过程很顺利,前后不到15分钟,遣送回国也很顺利,因为陈炳锡是找当地旅游局办的两本假护照,所以第二天就被遣送回国。

  1999年事发后,陈炳锡一直下落不明。之前缉毒部门知道张启生有几百公斤海洛因,一直跟的都是张启生,和陈炳锡打的是一场“遭遇战”。刘绍新告诉本刊记者,由于之前对陈炳锡了解不多,有人说他身体有病,有人说他曾经吸过毒,有毒瘾,有人说他不会外语,所以公安机关判断他应该在国内,但是国内的调查小组搜索一直没有结果。直到张启生从泰国被抓回来后,还没有陈炳锡的下落。这时候,大家研究决定还是要把视野放宽些,放到国外,把方向集中在东南亚。

  半年后,陈炳锡第一次现身。有消息反馈,有人在泰国的寺庙内看到两人的背影,很像陈炳锡和陈宝玉。向寺庙捐钱较多的人在留名簿上签名都会用真名,当地有华人在一座寺庙内的留名簿上看到了陈宝玉的名字。过了一段时间,又有关系人反映,有一个自称为“林老板”的人,潮汕口音,妻子姓陈,“林老板”在曼谷租了一个平房,里面摆了几台机器,说要开厂做纺织的,但这些纺织机从来都没有动过工。根据这些线索,刘绍新等便带队去了泰国。然而这个时候,陈炳锡的住址已经改变,南下搬到了紧挨着曼谷的另一个省,住在一个高档住宅区内。泰国警方派了大量的人看相貌跟踪。经过多次录像和照片的确认,最终确定了林锦贤就是陈炳锡。

  根据陈炳锡和陈宝玉的供述材料,1999年11月5日下午两人坐火车到广西南宁,从广西东新口岸租了条船,一直向东,直到中越边境。偷渡到越南后,他们翻山越岭进入泰国,正因如此,他们在越、泰都没有出境记录。

  (感谢福州天恩律师事务所陈代隆律师和广州同福律所陈端祥律师提供陈炳锡、刘招华和其同案的供述信息及证据材料,感谢普宁市档案馆提供资料)

[责任编辑]杜新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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