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忠戒毒网--戒毒门户 权威媒体
联系杜新忠:13757963812 | 网站地图
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首页 > 当前位置:>戒毒模式 > 戒毒体制 > 正文
戒毒体制
“虎日”:一项关于戒毒模式的人类学研究
2010-09-17 15:00:03 来自:中国民族报 作者:关凯 阅读量:1

  关:这种习惯法在社会生活中是怎么产生效力的?

  庄:主要依靠家支内部及家支间强大的舆论压力约束成员严格遵守。这种习惯法和彝族的伦理道德以及宗教思想密切相关,很多纠纷的裁判与解决过程都伴随仪式和起誓程序。彝族人在心理上敬畏习惯法,一旦达成协议和起誓,绝少反悔。

  关:家支在“虎日”模式中是非常重要的,但正如您刚才说过的,毒贩子也利用家支这个社会关系网络贩毒。同样的家支,为什么在同样的问题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作用?

  庄:这也是我们研究的问题。最近五六年,我们在宁蒗的调查中发现,当境外毒品从云南跨越国境线、再辗转进入大小凉山地区以后,各类毒品传销过程巧妙地利用了家支。先前学院派人类学在关注彝族家支组织的社会功能时,很少有人注意有组织的违法行为和传统家支及其亲族系统的关联。于是我们转而考虑人类社会文化资本的性质与选择问题。在最近若干年内,毒品和艾滋病病毒快速侵入先前相对封闭的大小凉山地区之时,一方面,扭转社会颓势的努力走入歧途,家支组织的世系成员成了群体贩毒与群体吸食最为诚信的关系网;另一方面,几乎就是在凉山毒品泛滥的短短几年间,彝族家支力量受到重创,吸毒成员比例的扩充速度已经到了即将危及群体未来生存前景的程度。紧接着我们又进一步发现,一些有远见的家支长者为毒品泛滥痛心疾首,于是尝试借助古老的家支习惯法和信仰仪式的力量,也包括调动巨大的族群认同的力量、道德的力量和族众教育的力量等,在家支内部戒毒。而此举的成功率竟能达到64%到87%,这是非常罕见的高比率。

  总之,家支既可以传递鸦片和海洛因,又可以打击贩毒行为和挽救吸毒者,这说明人间的文化资本是中性的。真正让我受触动的是,当凉山彝族面临族群危机时,彝族的历史、文化传统、价值体系与道德准则,都在起作用,所以几近封存了的古老民俗方法才能被激活,用来解决当代的社会问题。

  金古家支的禁毒仪式产生于转嫁危险的恐惧中,家支在战争状态下的运作张力也就融合在漫长仪式的程序之中,而所有的仪式把这些意义都建构起来了。

  关:戒毒仪式和起誓选择彝族历法中的这个“虎日”,有什么来源吗?

  庄:“虎日”过去是举行战争等军事行动的日子。在“虎日”这天举行禁毒盟誓大会,象征着彝族人将禁毒当做了维护家支生存的战争,这种仪式发生的语境已经被置放在战争的图景之中,而在战争状态下,仪式的类别与层次也不同寻常。

  关:吸毒成瘾之后,吸毒者对毒品的生理和心理依赖是难以彻底摆脱的,所以强制戒毒后的复吸率一般都很高。但“虎日”模式的戒毒成功率却高得惊人,这其中,是什么因素在起作用呢?

  庄:嘉日家族仪式性戒毒中所包含的原则和相当多的戒毒所是不同的。城市对待吸毒者的一般社会态度是,他们首先是瘾君子,是罪人。但在彝族家支内的族人眼中,这些人却首先是正常人,然后才是瘾君子。戒毒所往往将戒毒者当做“不可救药者”,将他们与正常人对立起来,而这种对立结构和社会歧视感受正是吸毒者复吸的共同认同基础,同时也正是这个社会亚群体牢固存在的理由之一。但在彝族家支戒毒期间,戒毒者仍和家支族人生活在一起。在小社区中,亲人的关怀、族人的期望和认同等信息通过仪式活动传递给戒毒者,让这个亚群体的成员认识到他们仍然是大群体中的重要成员。他们仍然是父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们是在信仰、尊严、教化、习惯法和亲情等文化力量的感染下,获得了不寻常的戒毒毅力。这个群体支撑的毅力是难以量化的,是强有力的,它来源于文化的力量,而不是科学的力量。

  关:那么在您看来,彝族家支戒毒成功率高主要是因为文化上的原因?

  庄:在理论上,以前在研究戒毒的时候,很少有人关注人类动用传统文化资本来解决现代社会问题的思路,普遍采用的方法是运用科学主义的药品原理抑制毒品对人类肌体造成的生物成瘾性。这么做是有效果的,但其基本原理的出发点却忽视人性与文化方面的因素。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吸毒以及相关的艾滋病防治问题,应该从对行为本身的关注和仅仅关注于人类生物性肌体的科学研究上分出力量,转向吸毒行为发生的文化情境、意义和规则上。

  关:在《虎日》一片中,许多画面对现代城市居民来说,在文化上有强烈的陌生感,如在盟誓仪式会场上,木杆上戳着的猪和牛的胆,毕摩诵经文时神秘严肃的表情,还有戒毒者喝血酒和砸碗的镜头等。作为人类学家,您从这些传统仪式中看到了什么?

  庄:在“虎日”整个盟誓活动中,有祭祖、喝血酒、盟刻和转头4个前后联系的仪式,而这4个仪式的参与者和对象都有差别。

  祭祖:杀牛祭祖、取胆占卜、宣布盟誓是这个仪式的主题。仪式的对象是整个家支的所有祖先,整个家支成员全部参与。它将金古家支和他们逝去的祖先联系起来,同时也表达了彝族人祈求祖先帮助和要求正义的愿望,强化了族人的凝聚力和尊严。当然,彝族人认为这样规模巨大的家支活动中,人们也可以同逝去先祖的灵魂相聚。

  喝血酒:这个仪式的对象为吸食毒品的戒毒人员。仪式由毕摩念经,经文以诅咒和祈祷为主。毕摩把猪和鸡的血融在酒里,让戒毒者喝下。毕摩在这里是祖先的代言人,而伸张正义的权力仍然掌握在祖先手中。这个仪式针对的虽然是个人,然而融在血酒中的却是尊严和死亡,他们的背后是全族人的眼睛和严厉的家规。

  盟刻:事实上,这是一个宣战仪式,由家支的长者来执行。他们先在一个巨石上刻上象征着永恒和不朽的“十”字符号,然后用一只鸡作为祭品,希望祖先能保佑和支持他们,将所有胆敢在这个家支的范围内贩毒的罪人绳之以法。这个仪式仍然以家支为主体。

  转头:这是一个普通而又重要的仪式,融诅咒、招魂和祈祷为一体。仪式的范围只发生在核心家庭里,彝族人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举行这个仪式。在“虎日”盟誓的语境中,这个仪式反映了个体家庭与家支之间的关系。

  如果把这4个仪式中的家支、家庭和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考察,祭祖和盟刻的仪式发生在家支层面,表达了家支作为一个血缘群体与外界的关系,无形中将禁毒的意义同家支的繁衍和生存联系起来,同时,也把未来禁毒斗争中的风险平均分配给所有个体,以另外一种方式表述了对于社会失衡的恐惧和反应。社会变革没有瓦解彝族人的家支制度,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彝族人的社会保障仍然十分脆弱,所以彝族人将风险化整为零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依靠群体的力量,这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彝族人在毒品传递过程中可能借助家支网络的构成。

[责任编辑]杜新忠
杜新忠戒毒网--戒毒门户 权威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