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卢雅，32岁，文秘

    精彩导读:重遇十年前的初恋男友，卢雅心里五味杂陈。她恨他，年轻时爱得莽撞，令她失去做母亲的权利；然而她又同情他心疼他，他已吸毒十年，当年抛弃她的理由是怕拖累她……卢雅下决心帮他戒毒，然而眼前困难重重……（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记者印象:在半个月前，卢雅和我联系说要见面聊。我在赴约的路上，突然接到她的短信，她不来了。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就当我渐渐淡忘这件事时，她主动联系我，“我还可以和你说说我的事情吗？”大眼睛，长头发，卢雅的个子高高，“我不想让我受伤的模样给你看见，半个月前，我被他打得满脸淤青。”      

    1．痛心，我要帮他戒除毒瘾

    我拿着一张居委会的证明，到派出所去盖章，我去帮肖明申请服用美沙酮，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希望了。美沙酮维持治疗是指在较长时期服用美沙酮口服液，来处理海洛因成瘾的一种治疗措施。

    我去办手续，户籍抬头看了我一眼，“想盖章可以，让他三天别吸，三天后来验血。”我走出派出所，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有什么办法能让肖明三天不吸毒呢？

    我一一给肖明的家人打电话，召他们来开家庭会议，我哽咽着说，“求你们再给他一个机会，最后一次，帮助他，鼓励他，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他们都低下头不做声。

    是的，无论是谁，都会被肖明弄疲搞厌。十年啊，十年来，他在监狱里进进出出，海洛因是个魔鬼，腐蚀了他的良心，他的理智——他一次次地让全家人失望。

    我看了一眼这个破败的家，和十年前我离开肖明时一样清贫。他的三个姐姐出嫁了，年迈的父亲得了癌症，母亲退休在家。如果我不救他，他真的只有死。我对肖明说，“我们再努力一次，最后一次。如果你不配合，我只有离开你了。”

    肖明二话不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还买来了铁门铁锁，叮叮当当地敲起来。他把钥匙从门缝里丢出来，他真的是铁了心要戒毒的。所以，即使所有人都抛弃了他，我也要给他一次机会。

    2．噩梦，失去胎儿没了爱情

    十年前的肖明不是这样，用武汉话来说，就是“闪”得很。那时候我在汉口古田一家演艺吧里唱歌，很多人都来捧我的场，肖明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不听话的孩子，父母不让我去唱歌，我偏要去，大专都没读完。我爸喜欢儿子，我不服气，女孩子怎么了？我有骨气，我敢闯敢拼。

    我唱得最好的歌是《昨夜星辰》，一曲唱完，台下的鲜花和掌声便把我淹没了，我喜欢这种感觉。肖明来请我跳舞，我冷冷说一句“不会”。其实我是不屑，我看不起这种小混混。他恼了，“你有什么好拽的？”我没理他。第二次，他看见我和别人跳舞，一把就把我拉过来了，“你说你不会的咧？”我一时语塞，被他的霸气给镇住了。

    我太年轻，年轻得把他的“坏”当做一种吸引。此后，肖明天天来看我，接我下班，陪我玩乐，我居然就爱上了他。他越坏，我越痴狂。

    有一次，我正在台上唱歌，一个女人疯了似地冲过来要打我。我还没回过神，她已经被肖明拉住了。他和这个女人，肯定有不清白的关系。我生气，一扭头走了。肖明来追我，他抱着我死活不放，一直拉我到他家，“我们分手了，你相信我，是她缠着我。”他一求我，我就心软了。

    那天晚上，我住到了他家。肖明家里穷得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姐姐们睡床上，我和他就在暗楼上睡。稀里糊涂的，我把第一次给了他。

    几个月后，我怀孕了。肖明第一个反应就是“打掉”。我不同意，“这是我的初恋，我的第一个孩子，先生下来，然后过两年条件好了，我们再结婚……”话还没说完，他翻身睡觉，丢给我几个字，“对不起，不可能。”

    我也倔得很，扭头就走。一出门，眼泪哗就下来了。我那么爱他，而他却对我如此冷漠。

    我独自去了家小门诊，吃了药，翻天覆地地疼过后，那个医生说，不行，得做手术清宫。我已经疼得直哆嗦，跳下病床跑了。

    血流了一个多月才止，我的眼泪也流了一个多月才干。我告诉自己，那是场噩梦，我恨他。

    3．离婚，为过去的冲动埋单

    离开肖明后的那些年，我在沿海城市唱歌谋生，鲜花和陌生的脸孔不断地从身边闪过，我的心却如冰块一样无法融化。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这世界上是否有真的感情，我看透了一切的甜蜜和纯真，那些不过是掩盖欲望、逃避责任的表象。

    遇见杜繁那年，我已经28岁了。他约我吃饭，我拒绝，他接我下班，我也拒绝。日子久了，我开始仔细打量他：帅气的面容，良好的家境，蒸蒸日上的事业，况且，他对我这么好。

    我们恋爱了，虽然这场恋爱远不如多年前那场懵懂的初恋，让人刻骨铭心。尘世的事情就是这样捉弄人，遇到最疼惜你的男人，可是你最美好的，已经给了上一个男人。

    2003年，我和杜繁结婚了，我也累了，想和他一起，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杜繁对我的好，我一生都要感激。我没有再唱歌，他送我去念书，年少时候耽搁的大专文凭，在杜繁的帮助下拿到了。

    美中不足的是，结婚一年多了，我们仍旧没孩子。杜繁是家里独子，婆婆急了，几次三番打电话催“要快点给我生个宝宝啊”。我也纳闷，便和杜繁一起去医院检查。结果让我目瞪口呆，医生说，你以前做过人流吧？没做干净就出院，现在输卵管堵了。做手术吧！

    我拿着手术单找杜繁，他接过来，看一眼，什么都没说。我羞愧难当，为什么曾经犯下的错如今还要惩罚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时间都无法磨灭那个伤痕？我想忘记肖明，可是他已经成为记忆中的一道疤，永远提醒我他的存在。

    手术是做了，身体还在观察阶段。婆婆干脆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说是照顾我，倒不如说她在等我怀孕。电视看到7点半，她催我睡觉。我们口味不合，难免起争执。

    我向杜繁提意见，你让你妈走吧，她在家，我浑身不自在。“她毕竟是我妈！”他生气，卷了铺盖去书房。婆婆见了这一幕，终于说了难听的话。“哼，我们都是女人，我还不知道你那个地方为什么堵？你以前是唱歌的吧？做过什么好事……”我哪里疼，她戳哪里。我气得直抖，和她大吵了一架。

    我的肚子始终没有挺起来，杜繁家等不及，我们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一年半后，我们离婚了。虽然我从未在杜繁面前提肖明的名字，但是我明白，我的婚姻，全是因他而毁了。

    年少无知的感情，我要为它付出的代价，比离婚还惨烈。那是后来的事情。

    4．重逢，那是后续的缘分吗？

    我成了离婚的女人，这场婚姻里，我谁都不怪，只怪自己曾经太莽撞。

    离婚后的日子很寂寞也很痛苦，我三十多岁了，没有家也没有孩子。下班后无所事事，我需要用喧闹的聚会来冲淡内心的难过。就是在唱卡拉OK的时候，端茶水进来的服务员把我叫住了，“小雅，哎呀，你是小雅？！”我抬头，认出她，她是肖明的二姐。我心里一沉，过了这么多年了，再次遇到他家人，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聊了很多，“他刚放出来，恐怕还是要吸的！”二姐的话让我震惊，“他吸毒？”我不敢相信，我以为他结婚了，有了孩子了，我没想到他会走上这条路。

    “小雅啊，我晓得你还牵挂他。他还不是喜欢你。你那年走了，他还去你家找过你好几次呢，你念着旧情，去帮帮他，好不好？”二姐的一番话让我心里又痛又麻。

    我想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那么轻车熟路地又来到肖明家，我的脚不听我的使唤，我想见他，我对自己说，我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

    我需要感情，这是不是我和他后续的缘分呢？

    可惜肖明不在家，我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房子，看了看两个被儿子折磨得伤透心的老人，心里好悲凉。

    大概是他家人告诉了他我的到来，几天后，肖明主动和我联系上了。他坐在我面前，两颊瘦得深深地凹下去，理了个极短的平头，穿一件破袄子，周围的人都打量他。沉默了好久，他问我：“你结婚了？”“是，但是又离了。”“小雅，当初离开你，是因为我已经吸毒了，我不想连累你。”

    我问他：“你打算怎么办？”他吊儿郎当地回答：“戒呗。”这句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油得像是已经说过千万次。

    我说好，既然你愿意戒，我帮你。

    5．无奈，他已耗空我的耐心

    我不能眼看着深爱的男人被毒品折磨得死去。十年的吸毒史，让肖明瘦得不成样子，血管僵硬，肾脏也出现了问题。连他家里的人都说，“你去跳江算了”。我不帮他，他只有死。

    有时候，我就住在肖明的房间里，我们并排躺着，他对我没有任何欲望的兴趣。毒品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欲望的男人，他只想出去，他出去，就是找毒。

    他说他要手机，我给他手机，可是几天后，手机没了，家里多了几滴血迹，我还发现了针管。他把手机卖了，买了毒。

    我失望透顶，我骂他，我说你到底配不配合我？深夜里，肖明清醒了，他说，“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开家门面做小生意……”我听得想微笑，可是天一亮，他人又不见了。

    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想了很多办法。我带他去外地旅游，玩了两天，他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我一不留神，他就溜走了。我拦了的士，把他从旅游大巴上截住，“我忘记拿东西了。”他吞吞吐吐，我晓得，他憋不住了，他要回武汉。

    这两个月来，我投入的金钱和精力，还有无限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上周晚上，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半夜11点要出门，我死活都不让，他找我要200块钱。我说没有。肖明的眼睛红了，他瞪着我，吼我，那模样……是魔鬼。他疯狂地扑过来撕我的衣服，抢我的钱包，然后扬长而去。

    我捂着淤青的眼睛，哭了整整一夜。他出门，把我反锁起来了。

    一个小时后，肖明哼着小曲回来了，他吸毒了，满足了。开门后，他抱着我哭，他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离开我……

    我放不下他，他一会清醒，一会疯狂，他在蚕食我对他仅存的依恋和感情。

    我累了，真的累了，全家人都骂我，说我疯了，帮助一个有十年吸毒史的男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却还在深陷下去。肖明不再是我的爱人，不再是我的朋友，但是他是条生命，需要人的鼓励和关爱。可是我，真的再走不动了……     

    绝尘而去

    记者/樊南方

    不帮他，好吗？怕你奉献所有青春都挽留不了他，怕你全身沉下去了，他还是起不来；怕你毁了自己，他仍然得不到拯救。

    不帮他，好吗？客观的帮助要有主观的配合，不然等于你把心血扔进水里，不然等于你枉费心机。

    你的爱和帮助给了他希望——你以为是这样吗？不，你的帮助和爱给了他纵容。所以他才不怕，才不慌，因为至少还有你。他没有绝望，没有一无所有。对于一个不知悔改的瘾君子，只要有一点光，他都会用来焚烧，而非认为那是光明。

    绝尘而去，也许才有回忆、后悔、决心以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