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塔撒·马吉德（Murtaza Majeed）是个来自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年轻人。当得知 “世界医生组织” 准备在阿富汗开展境内首个针头交换计划时，他认为此举很不可思议 —— 作为一个保守的穆斯林国家，阿富汗大部分地区却都处于海洛因泛滥的阴影之下，瘾君子在社会最底层随处可见。

　　“没有任何人帮助那些吸毒成瘾的人，” 作为世界医生组织 “减少伤害行动” 曾经的一员，马吉德这样告诉我。“但不幸的是，我们政府才无所谓你有没有吸毒。”

　　尽管当地文化对毒品依赖者充满蔑视，世界医生组织仍从2005年起就开始给民众分发清洁、免费的针头；随后几年，又开始为瘾君子们提供美沙酮（一种镇静剂）。此举帮助马吉德和其他项目负责人赢得了世界健康组织、全球基金会和其他有声望的 NGO 的支持，但同样遭到了很多人的怀疑和反对。

　　“我们必须使质疑者相信，这些努力是真的可以帮到瘾君子，并随之帮助整个社会，” 他说。“每个瘾君子最后肯定都想摆脱毒瘾。在我看来，‘减少伤害行动’ 是一种折衷的办法。通过该行动，我们可以与吸毒者进行沟通，试着帮他们脱离毒海。”

　　但结果并不理想，上述努力最终并没使阿富汗人对毒品依赖有所减少。据联合国统计，约有160万阿富汗人仍身染毒瘾，而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该国总人口的5%。

　　面对困境，27岁的马吉德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 他的新计划包括了一种非洲的致幻药品，一位萨满巫师，还有一名叫 Immortal Technique 的说唱歌手。他的目的，是想要在阿富汗建立首家利用伊博格碱进行戒断治疗的康复诊所。

　　伊博格碱是一种提取自中非灌木树根的生物碱。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在宗教仪式中被用作致幻剂。现在，越来越多人正在利用它戒除毒瘾。支持该做法的人认为，伊博格碱令人产生的如梦般的强烈幻觉，能令瘾君子们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科研者们还找到了证据支持，认为伊博格碱可以减少戒断症状，抑制毒瘾。

　　托马斯·金斯利·布朗（Tom Kingsley Brown）是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研究人员，他与致幻剂多学科研究协会（Multidisciplinary Association for Psychedelic Studies）一直合作很密切。据他所言，科学界对于伊博格碱如何在机体里运作没有统一意见，但是它在戒毒方面的确有着惊人的疗效。“它可以在帮助戒除毒瘾的同时，不产生戒断反应，” 布朗告诉我。“而且事实表明，它可以有效抑制病人对海洛因或其他毒品的欲求。这种抑制作用可持续数月以上。”

　　而和所有药品一样，伊博格碱的弊端在于它带来的一系列副作用，包括严重的反胃和眩晕症状，甚至出现了几起死亡案例。1990年起，至少19人死于使用伊博格碱，但大多数是由于宿疾或与其他药物混合使用。伊博格碱同海洛因、摇头丸、大麻及其他易成瘾且无公认医药用途的药品一起，被美国政府列为 Schedule I 药品（Schedule 越高，DEA 管理就越严）；但在美国以外的很多地方，它却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被大量使用。在全球数十个国家，包括加拿大、墨西哥在内，还有许多的诊所在对病人使用伊博格碱，每次收费动辄上千美元。

　　伊博格碱最有名的信徒，要数51岁的迪米特里·“摩本戈”·穆吉亚尼斯（Dimitri “Mobengo” Mugianis），他曾经身染毒瘾，如今是个萨满法师，一直在纽约不遗余力地推广伊博格碱。迪米特里以前在荷兰接受伊博格碱戒毒治疗，后来他致力于研究非洲加蓬的布威蒂教（Bwiti）—— 该教在宗教仪式上经常使用伊博格碱。

　　迪米特里曾在美国将该致幻剂非法用于毒瘾患者身上，直到2011年，美国缉毒局组织了对他的缉捕行动，给了他一个较轻微的非法持毒控告、一笔罚金、还有几天的监禁。现在，迪米特里在哥斯达黎加定期举行他的致幻剂仪式，并为纽约 “减少伤害组织” 在哈勒姆和布朗克斯的分部工作。在 HBO 与 VICE 合作的纪录片里，拍摄下了他在提华纳举行伊博格碱仪式的过程。

　　2009年于曼谷举行的 “减少伤害组织” 大会上，马吉德认识了迪米特里，现在他将迪米特里称为 “最伟大的人生导师之一”。迪米特里告诉我，他希望将阿富汗的吸毒者和那些饱受毒瘾及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困扰的美国老兵联合起来，创办一个 “治愈圈子”。

　　“它可以为双方带来治疗的机会，” 迪米特里说。“但问题是 ...... 牵扯到阿富汗那边的问题，所以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不然可能会死人。”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马吉德的安全问题。他三年前离开阿富汗，是因为他 “和政府有些政治上的过节”，以及一些他不愿提及的个人原因。如今他住在瑞典，计划将伊博格碱推广为官方认可用药。他告诉我，今年9月要重返喀布尔。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一个南非的专家将会提供药品，去到阿富汗帮助该计划的实施，并且指导当地的医生 —— 但这些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阿富汗公共卫生部并没有就伊博格碱和药品监管法做出任何回应。马吉德说，目前在阿富汗，伊博格碱仍然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官方没有许可，也并不禁止。最主要的难题，就是美国卫生部对阿富汗有极大影响，而美国并不认可伊博格碱的使用。

　　“美国的毒品政策对阿富汗影响很大，” 马吉德说。“焦点集中在毒品原料的栽种上面。政府关注的重点在于，‘我们供应全球超过90%的海洛因，所以应该从源头根除一切。’ 但没人关心那些吸毒者该怎么办。”

　　光是把像美沙酮这样的药物变成主流的治疗手段，就花了多年时间。在2006至2013年期间，奥利维耶·马盖（Olivier Maguet）曾担任世界医生组织在阿富汗 “减少伤害行动” 的领导；他告诉我，公共卫生部支持组织在喀布尔的项目，但阿富汗禁毒部一直不愿接纳美沙酮。他还说，政府仍没有批准扩大该项目。

　　另外一个难题，就是要在一个穆斯林国家说服官方接受迷幻剂作为药物。来自南非的伊博格碱专家安沃尔·吉瓦告诉我，他希望能加入马吉德在阿富汗的计划。在南非，他已经自行成功治疗了1500多位病人。

　　“这里的穆斯林太保守了，没人反抗过，” 吉瓦说。“经我手的病人大多也是穆斯林，但他们知道伊博格碱是植物提取的，纯天然的，它并不会和宗教信仰产生冲突。”

　　除了迪米特里，还有两个热心的美国人也在帮马吉德筹钱，以支付他的旅费和资助伊博格碱项目。一个是说唱菲利普·科诺内尔（Felipe Coronel），他的艺名就叫 Immortal Technique。这位说唱歌手资助了许多国际公益事业，包括阿富汗的一家孤儿院，和马吉德在喀布尔推广的伊博格碱项目。

　　“我想，至少我可以为它（伊博格碱）争取一些机会，让支持者在美国政府前得以发声，” Immortal Technique 告诉我。“美国政府想要的，就是使人戒除毒瘾，而伊博格碱做到了。我们在这里努力的原因，就是毒品问题，美国不应再找借口了。”

　　这位歌手是由67岁的纽约政治活动家达纳·比尔（Dana Beal）招募进团队的。蓄着雪白八字胡的达纳，一直是药用大麻和伊博格碱的支持者。2008年，他在美国伊利诺伊州被捕，原因是他准备给一家伊博格碱研究所提供15万美元的资金支持。2009年，他再次在内布拉斯加和两个同伴一起被捕，警察在交通巡查时翻到了他们车上的150磅大麻。2010年在威斯康辛，他又因为在车内私藏186磅大麻被捕。监禁期满后，他于二月假释出狱。

　　他告诉我，他已为马吉德筹集了5000多美元，包括上个月 Immortal Technique 演出所募集的数千美元。他的目标，是在阿富汗建立起系统的伊博格碱疗法，这样就能在美国为伊博格碱树立起一些正面形象。“喀布尔是必经之路，” 他说。“当那些美国富人们知道伊博格碱可以治愈喀布尔的穷人，而他们却不能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嘿，我们为什么不能用那个？’”

　　但马吉德对此则更为慎重。他认为，距离第一批阿富汗吸毒者拿到伊博格碱还要等很长时间。他在短期内的目标，是先建立一个小型试点，这就需要阿富汗官方相关部门提供支持。鉴于他之前在阿富汗 “减少伤害行动” 的失败经验，马吉德已经对自己的计划做了许多改进。

　　“古兰经里说，世界上的每一种病痛都有相应的医治办法，人类的职责就是寻找这些办法，” 马吉德说。“每次我谈起伊博格碱，就把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可能它就是上帝为我们准备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