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洛酮是海洛因过量急救的高效药品

吸毒过量者接受纳洛酮急救

　　“吸毒过量还可能救活？”是的，及时注射纳洛酮就可以。但这个答案在2010年以前，吸毒人员几乎都不知道。

　　为了减少毒品伤害，从2010年开始，一项“同伴人员对海洛因过量者实施纳洛酮急救”的项目在云南展开。到吸毒过量的同伴身边施救的，可以是项目成员，也可以是吸毒同伴以及家人。这些人不是医务人员，但他们最能及时、有效地施救过量者。这种接地气的急救模式，用了4年时间印证其可行性，得到了国家层面的认可。今年，它将在全国四省推广，挽救更多吸毒人员的生命。

　　4年挽救800余名

　　吸毒过量者

　　2014年的某一天晚上9点40分左右，代云春刚刚哄了孩子睡觉，一个求救电话划破夜晚的宁静。代云春另一个身份是云迪行为与健康研究中心（以下简称云迪）同心小组的组长，同时负责纳洛酮急救项目在玉溪市红塔区的推广。打来求救电话的是一直与他保持联络的吸毒人员小丽。

　　小丽告诉代云春，当天下午，她和常聚在一块的男性吸毒同伴小李一起到红塔区“拿药”（买海洛因），随后开着车来到城边的荒地上停下，两人就在车里注射海洛因。等到小丽“缓过神来”后，突然发现小李不对劲，“喊不醒”、“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以前听代云春讲过纳洛酮能救命，于是小丽赶紧求助。

　　像小李这样的海洛因注射过量者，在吸毒人员中很多见。

　　据世卫组织（WHO）报道，全球估计每年有 69000 人死于与鸦片物质相关的摄入过量。截至2013年底，中国滥用海洛因人员达132。6万名。研究表明，注射海洛因使用者的死亡率较普通同龄人群的死亡率高48倍，海洛因注射过量占到海洛因依赖者死亡总数的68%，是海洛因注射使用者最主要的死因。在云南省个旧市，从1990年到2011年共有3000多名海洛因使用者死亡，其中60%左右的成瘾者都是死于毒品过量。

　　从2010年开始，云南NGO组织、云迪行为与健康研究中心在云南省20个县开展“同伴人员对海洛因过量者实施纳洛酮急救”项目。该组织通过分布在云南各地的31个小组进行培训后，让这群非医务人员学会对海洛因注射过量者实施纳洛酮急救，并将这一方法在吸毒同伴间推广。到目前为止，云迪通过同伴现场纳洛酮注射救治，共施救800多名海洛因注射过量者，且无一例死亡案例。

　　小李也是其中一名获救者。代云春接到电话后，先在电话里指挥小丽，将小李拖到车外，使他侧卧，并用手枕着小李的头部，防止其被痰等异物卡住而窒息。随后代云春叫醒妻子，让她开车把自己送到现场，对着全身瘫软、仅有微弱呼吸的小李一连注射2支纳洛酮，又做了人工呼吸。70多秒后，小李开始有了微弱的反应，代云春又再注射1支纳洛酮，10分钟过后，小李已经基本恢复知觉。

　　一例又一例

　　海洛因注射过量者获救

　　在不知道纳洛酮急救方法前，同伴看见吸毒过量者只能尝试心肺复苏、人工呼吸、用力捶打等方法，甚至有人想将加了盐的水注射进过量者体内。很少有吸毒人员此时会想到拨打120求救，即使急救医生也会给过量者注射纳洛酮——因为医生可能会和警察一起赶到现场。

　　根据经验，代云春和瑞丽市的小组组长杨新瑞、芒市的小组组长陈化冰将吸毒过量的常见原因总结为3种情况：首先，要么是换了卖家或是换了吸食毒品的品种。因为海洛因纯度不尽相同，虽然买了相同的量，也可能过量。

　　在瑞丽市的小组中，一对既贩毒又吸毒的夫妻曾先后3次吸毒过量，其中妻子出现了2次。杨新瑞说，一般而言，大多数吸毒人员习惯注射的都是“散装”的海洛因，但女方喜欢吸食的是压缩过的海洛因。压缩过的海洛因纯度不明，有的加工者为了达到更刺激的目的，甚至会在里面加老鼠药，使吸食者有种轻微中毒的症状，更加刺激神经。

　　有时是毒瘾憋得太久，注射时就想多打一点。代云春就曾救过一名女性性工作者。半夜2点多钟，刚下了班的她迫不及待地回到租住处，和小姐妹们一起注射海洛因，最终因为注射得比平时多而过量。万幸的是，同住的小姐妹一看情形不对就赶紧打电话给代云春，及时用纳洛酮急救而脱险。

　　对吸毒人员而言，毒品甚至相当于提神的咖啡或浓茶，每天要“来一针”才能支撑他们完成一天的工作。玉溪的老陆靠跑黑车维生，每天上午6点，他会早妻子半个小时起床，将车发动着顺便躲在车里来一针。如果当天开车的时间比较长，他就会多打一点，想要支持得更久。老陆就是这样过量了，妻子看见瘫在车里的老陆后，急忙向代云春呼救，注射了纳洛酮后不久，老陆深深地呼吸了一声，回过气来。

　　吸毒过量还有一种情况是混合吸食。在芒市，陈化冰曾救过一名将安定针水和海洛因混合吸食的过量者。

　　被救后

　　“真的想戒了”

　　知道吸毒过量能用纳洛酮救命后，吸毒人员会不会在吸食毒品时越来越没有节制？据几位云迪下属的小组长的观察，答案是不会。

　　杨新瑞说，大多数吸毒人员虽然没有办法离开毒品的控制，但是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敢轻易加大注射量。甚至还有人在死过一次以后，萌生了戒毒的念头。

　　40岁的赵华是外省人，本来到芒市做生意，没想到掉进了毒品的深渊，就一直留在当地，已有10多年的吸毒史。在去年年末，当他吸毒过量被杨新瑞救活后，第二天就打电话问杨新瑞：“有没有戒毒药？我真的想戒了。”

　　尝试了几天戒毒药但收效甚微后，赵华在杨新瑞及其小组同伴的劝说下，开始使用美沙酮替代治疗，至今已经坚持了4个多月。赵华说，2015年，他想回家了。

　　现在赵华已经离开了芒市，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在家乡继续接受免费的美沙酮替代治疗，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要是项目

　　能早点开展就好了”

　　为了保护云迪小组和吸毒人员的权益，一次规范的纳洛酮急救，需要吸毒人员或其家属在知情、同意的情况下，与各地的云迪小组签订《同伴互救互助协议》，写明当吸毒人员出现吸毒过量的情况时，同意小组成员或家属采用纳洛酮急救等条款。小组定期对吸毒人员或家属进行急救培训，讲解相关知识，进行操作示范等。

　　当小组成员接到有吸毒人员吸毒过量的求救电话后，如果在场的同伴们没有纳洛酮，那么小组成员就会在电话里告诉对方采取正确的急救措施，同时赶往现场。到现场后，小组人员要先观察过量者的状况，询问同伴当时吸食的情况，判断纳洛酮的剂量，并对过量者进行肌肉注射纳洛酮。

　　一般而言，纳洛酮急救后，3到10分钟就有效果。看见过量者恢复意识后，小组成员还必须和过量者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谈话，防止他二次昏迷。保证过量者完全清醒后，让其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小组成员才能离开。

　　不过，并非只有签订过《同伴互救互助协议》才能得到纳洛酮急救。陈化冰对一名混合吸食过量者的急救，就是一个例外。

　　陈化冰说，当天他刚到芒市一个美沙酮门诊，就听到一名认识的吸毒人员跑到门诊外呼救。原来他们的一名同伴刚从戒毒所出来，毒瘾难忍，买了安定针水和海洛因就在美沙酮门诊旁边的一个巷道中吸食，突然就不省人事了。当同伴意识到他是吸毒过量后，急忙到门诊呼救，刚好碰上了习惯随身带2支纳洛酮的陈化冰。看见嘴唇发紫、脸色发白的过量者，陈化冰没有多想就展开了急救，过了70秒左右，过量者“哇”地一声吐了一地，逐渐恢复了意识。

　　从4年前刚入手时，小组成员们举着纳洛酮注射剂半天不敢下手，紧张到手抖着施救，到现在不仅小组成员会施救，吸毒人员和家属也学会了施救。急救成功的例子越来越多，一方面让小组成员们感受到能救人的欣喜，另一方面又不断深深惋惜——“要是能早点开展就好了”。

　　代云春说，在2010年以前，每个季度都会有一两个组上联系着的吸毒人员死于吸毒过量的消息，2010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杨新瑞也一直耿耿于怀：上世纪90年代，自己的好几个朋友就是死于吸毒过量，“他们本来不会死的”。

　　歧视难以抗拒

　　“为什么要救他们？”

　　在刚开始推广纳洛酮救助时，几乎所有吸毒人员都不相信纳洛酮有这么神，但是随着一次次急救成功的案例在身边上演，云迪小组成员又定期聚集吸毒人员和家属，请获救的吸毒过量者讲述自己的故事，纳洛酮急救方式开始被吸毒人员群体所接受。

　　“其实我们都不是最快的施救者。”代云春说，吸毒过量时非常突然，接到求助电话后赶到现场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如果吸食严重过量或被异物卡住呼吸道，过量者随时可能死亡，抢救时间非常紧急。因此项目小组根据吸毒人员喜欢结伴吸毒的习惯，将纳洛酮急救的方法教给吸毒人员及其家属，并且配发纳洛酮注射剂。瑞丽那对曾经吸毒过量3次的夫妇在掌握了纳洛酮的使用方法后，就在家里常备着纳洛酮，丈夫已经成功急救过1次吸毒过量的妻子。

　　唯独歧视难以抗拒。相比之下，不信任和费用少、时间紧张等问题都太微不足道，毕竟这些都能想办法解决，并且的确正在改善。

　　在一次抢救吸毒过量者的过程中，杨新瑞刚刚帮助过量者恢复意识，旁边的邻居、一名中年女性质问他：“救他干什么？像他这样的人死一个清净一个！”

　　这样的质问和不理解，云迪小组成员遇到很多次，有些人还试图劝他们放弃救治。对此，云迪小组成员大多一笑置之，“他们的观念改不过来的，只能做好自己的事”。

　　除却旁人的歧视，还有吸毒人员家属的冷漠。在芒市的云迪小组推广亲属学习纳洛酮急救的工作就一直停滞不前，一是吸毒人员不愿家里人知道自己的情况，二是即使吸毒人员同意，有些家属也置之不理。陈化冰就曾遇到过，当小组成员上门找吸毒人员家属沟通时，一家人全都不讲话、不表态，将药递给他们也不接，小组成员们只好悻悻而回。

　　国家购买服务

　　将在四省九县推广

　　“如何采取有效措施应对海洛因依赖者因过量使用而导致的死亡，保证他们的生命权和健康权，是一个公平正义、权利平等社会最基本的责任。”云迪负责人罗志表示，2014年云迪共配发纳洛酮640支，其中分发美沙酮医生52支、家属208支、吸毒人员380支，分布在云南和广西。云迪小组去年与同伴新签订同伴互救协议182 份。2014年在云南共急救238人，广西5个县/市急救19人，急救缅甸籍8人。

　　云迪同伴纳洛酮急救的成功经验及结果得到了国家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的认可。国家性艾中心以协议购买服务方式，推广同伴纳洛酮急救经验至4个省9个县，分别是广西柳州市鱼峰区、柳北区、柳江县；四川乐山市市中区；云南省红河州个旧市、蒙自市，德宏州芒市、瑞丽市和新疆乌鲁木齐市头屯河区。

　　推广开展的同伴纳洛酮急救工作，包括对美沙酮社区维持治疗门诊相关人员及社区同伴人员开展预防吸毒过量，同伴应对注射吸毒过量方法知识宣传，同伴纳洛酮现场急救技能培训。

　　名词解释

　　什么是纳洛酮？

　　纳洛酮作为羟二氢吗啡酮的衍生物，属纯吗啡受体拮抗剂，是内源性阿片样物质。其与阿片受体的亲和力大于吗啡和脑啡肽，能迅速解除阿片类药物中毒症状，阻断β-内啡肽在呼吸衰竭中的呼吸抑制作用，是海洛因过量急救的高效药品，有效逆转毒品过量所引起的呼吸衰竭，安全高效且副作用极小，注射使用方便，通常也用于急性醉酒（酒精性中毒）的急救。纳洛酮没有成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