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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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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传真
美国这个州的毒品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2016-08-27 18:35:37 来自:VICE 作者:杜新忠转 阅读量:1
  鸦片类的毒品在西弗吉尼亚州的贝克里(Beckley)泛滥得十分迅速。不管是沃尔玛的停车库还是在塔可钟(Taco Bell,连锁墨西哥餐厅)排队,都可以看到它的痕迹:烧过的锡箔纸片或是装过海洛因的小纸包。 人们要么嗨着,要么在户外场地上进行交易,或者在交通繁忙的马路边上抽着海洛因。天热和暴雪过后尤其明显,但最严重的是每个月初发放工资和政府救济金的时候。
 
  在南加州和纽约待了大半辈子以后,我在两年前搬到这里 —— 贝克里,一个总共两万人口的城市,对我来说既陌生又小得出奇。多亏了奥西康汀(Oxycontin)—— 俗称 “乡巴佬海洛因” ,以及《堕落的奥西阿纳》这样的纪录片,我搬来之前就听说过西弗里亚州毒品泛滥的问题,这实在让我又爱又恨。
 
  7年前,我戒了毒也戒了酒。我离不开酒精和毒品的原因和大多数人一样:想要忘却烦恼,麻醉自我。 我尤其偏爱处方药物,因为稳定可靠而且嗨得有保证 —— 街上买的毒品谁也说不准。
 
  但是好景不长。嗑药嗑久了,越来越没以前爽,到后来嗑药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身体感觉太难受。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每天都觉得浑身酸痛,精神濒临崩溃。 2009年,我决定要去考研究生继续学业。那明明是我的梦想,我却充满了恐惧。我害怕自己的毒瘾会毁了一切,于是我开始戒毒。一开始我非常痛苦,但坚持到再后面也没有那么难了。有时候我也挺想念那些嗑药的日子,但我知道当中的痛苦和挣扎远远多于快乐。
 
  虽然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贝克里可能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城市,但它却是西弗吉尼亚南部最兴旺的城镇之一 —— 许多人为了大学、购物、医疗保险而来。不过,西弗吉尼亚也是美国药物使用过度导致死亡案例最多的州。 毒品造成的伤害,主要是源于阿帕拉契亚地区长期的贫困和隔离。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很好奇当地人身在其中对毒品泛滥是什么看法。
 
  于是,摄影师史黛希(Stacy Kranitz)和我出发去了贝克里往西两小时车程的洛根市。 这里曾经的市中心很美:颇具历史气息的红砖建筑临山靠水,零零星星有些上世纪中期(这里曾经最繁盛的时期)的标牌。在过去60年里,这里人口减半,殖民时期风格美丽的房子大多也已经荒无人居。 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住这的百万富翁们,是否预料得到洛根如今的窘境。
 
  离主街只有一个街区的斯特拉顿路,乍一看还挺热闹的:有一间咖啡厅和一家牛扒屋。但只要你往西走几个街区,视线里就写满了凄凉。 那里有一家生意萧条的杂货店,很多闲杂人等在门口呆着。 独栋房子变成了公寓楼,虽然依旧很美,但房屋的窗户不是破碎就是被奉上,墙面也大都坑坑洼洼的。
 
  几乎我们遇到的每个人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或是正在接受政府补助,并且所有人都意识到毒品泛滥的影响。居民抱怨自己生活在恐惧里,跟邻居都不敢多说话 —— 抢劫、卖淫和暴力等犯罪率高得无法形容,普通人家天黑了门都不敢出。
 
琳达和她那两个十几岁的女儿共用一条毛巾。她觉得起码这间公寓没有老鼠或虫,已经挺好了。 扣掉每个月320美元的房租,她在西弗吉尼亚劳工营赚到的钱只剩下20美元。
 
  在一栋公寓楼外,我们遇到琳达。她眼神呆滞,说话含含糊糊,她明显刚嗑完药正嗨着。 估计是安定药、鸦片之类的毒品。 琳达毫无避讳地和我们讨论了毒品泛滥的问题,告诉我们 “那些瘾君子太可恶了,他们已经完全把我们社区毁了!” —— 很明显,琳达没算上她自己。她带我们参观了她离婚后搬入的新家:地板上有一张薄薄的床垫,供她那俩未成年的女儿睡觉,而她自己则靠着破旧的扶手椅子入睡。整个公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琳达正在参加政府资助的西弗吉尼亚劳工营(Workforce West Virginia), 一个本该帮助她就业的教育项目,却恰恰把她困住了。她周一到周五每天上7个小时的课,一个月可以拿到340美元。 因为不够资格申请房屋补贴,所以钱都拿去付房租了。课上老师教她打造简历的能力没什么用武之地,因为她能申请的都是数量非常有限的底层工作。
 
  在楼梯间里,我们又遇到了一名叫阿兰的男人,他是琳达对门的邻居。阿兰也跟我们讲了他的人生故事:他以前是名挖煤工人,出了事故差点丢了整条腿 —— 说着他便把裤腿卷起来,给我们看那道几乎布满整条大腿的疤。他说他很后悔和公司私了了这桩意外,如今只能靠每个月600美元的赔偿金生活。医生给他开了鸦片类的处方药,他很少吃,因为他见过太多毒瘾毁人不倦的事例。
 
  我回家以后核实了阿兰口中的煤矿爆炸事故,但是时间和地点根本对不上。琳达也一样,她声称是一年前的离婚让她有了今天的下场,但又说自己是刚刚搬到新家。当然,我也不是在指责他们撒谎,我知道大多数牵扯到毒品的事情都根本扯不清楚。我以前嗑药的时候也浑浑噩噩,记不得什么时候上下班,总觉得不管我去哪儿都有人要害我。这些琐碎的细节比起琳达和阿兰的遭遇其实也无关紧要:就算琳达没被不幸婚姻迫害,她也是生活的受害者。

 
布莱恩一开始对鸦片类药物上瘾,后来在亨廷顿一家纹身店工作的时候染上了海洛因的毒瘾。他和女朋友搬到家人所在的洛根,但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像这次这么糟糕透顶还是第一回,” 布莱恩说道。
 
  等到我们离开这栋公寓楼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越来越暗,于是我们听从了大家的建议,准备今天先撤。当我们路过那家萧条的杂货店时,我们看到一个光头上刺满纹身的男人。他手腕上戴着那种医院里才有的塑料手环。他告诉我们他叫布莱恩(Brian),他儿子刚出生就被诊断天生对苏比泰(Subtex,一种戒毒药物)药物依赖 ,布莱恩和孩子的妈妈都吃这种药许多年了 —— 他们的大儿子出生时非常健康,所以医生也没多想,就让妈妈怀孕时吃最少剂量的苏比泰。
 
  布莱恩看起来伤痛欲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说,聊小孩的事情太让他难过了,还是聊他自己算了。“我知道戒毒有多痛苦,” 布莱恩说道,“你整个身体都在痛,一想到我的儿子也在受那样的苦,我心都碎了。”
 
  有许多人都和布莱恩有着一样的遭遇 —— 一开始对处方药上瘾,后来不够嗨了就开始抽海洛因。最终,他和他的女友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就开始吃戒毒药,并且离开毒品猖獗的亨廷顿(Huntington),搬到女友的家人所在的洛根,远离诱惑。
 
  2002年,苏比泰由瑞本公司(Reckitt Benckiser)引进。作为奥西康汀等药物的解药剂,用于帮病人摆脱对鸦片类药物的依赖,许多医生都觉得苏比泰比酶他酮(methadone)更加安全。然而,使用苏比泰的诊所却也遇到了许多难题:除了要价高昂 —— 布莱恩说每个月他要花350美元买药 —— 为了得到医生开的苏比泰的处方,病人几乎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要花上一整天来检查咨询。鉴于美国精神疾病联盟2009年给了西弗吉尼亚州 “极差” 等级,这里正在进行戒毒的人很难得到他们最需要的服务和帮助。

 
许多成瘾者都偏爱奥西康汀,但最近几年这种药物变得越来越贵,而且越来越难搞到。所以现在人们开始把醅钶塞(Percocet)和洛他必(Lortab)(图中)碾碎再吸食,有时候里面还掺了点解热镇痛药。
 
  亨廷顿市在洛根市以北45英里,就在高速公路 I-64 旁边。离辛辛那提,哥伦布市和底特律都很近,天然的地理优势让亨廷顿成为毒品走私的必经之路。多亏了些私人捐款和政府补助金,这里才有了家叫恢复点(Recovery Point)的戒毒所 —— 效仿26年前路易斯维尔的治愈宫(Healing Palace)。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在这里戒毒成功的人,而不是普通的医生、专家或者社工。
 
  与一般的7天排毒、28天戒毒的项目不同,这家康复院不仅帮助成瘾者戒毒,还帮助他们适应清醒的人生。大多数人复吸的原因,不是因为有人盛着免费的毒品送给他们,而是因为穷困潦倒,通过吸毒来逃避现实。因此,恢复点康复院比其他任何的戒毒项目都要注重于:怎样应对工作、生活的压力,以及自我憎恨等常见的负面心理。
 


恢复点康复院的这块板,展示过去戒毒失败并最终死亡的病友,提醒大家毒瘾的致命性。
 
  因此,这家戒毒所的成功率(一年后不复吸的百分比)高达68%。成瘾者来接受治疗是免费的。机构自身平均下来,每个客户每天的运营开销是25美元,远远低于监狱关押的开销。 初具规模后,这个项目理所当然地开始扩张,在西弗吉尼亚南部的布鲁菲尔德市(Bluefield)开办了加盟店 四季康复所(Four Seasons Recovery Center)。今年秋天,西弗吉尼亚首府查尔斯顿也终于开了家专门为女性服务的诊所。
 
  2012年是州政府治理毒品成瘾问题的关键一年。在这一年里,多家机构开始组成联盟,有关规定也被落实,问题终于被正面应对。大多数我们采访过的人 —— 从警察,到戒毒所工作人员,再到政客 —— 都承认在过去的几年里,毒品问题好了许多。然而,服药过量的死亡率仍然在攀升,每年都有越来越多的人染上C型肝炎。 长期积累下来的问题在短期内很难解决。
 
  在恢复点康复院,人们倒并不悲观。马特·博格斯(Matt Boggs)是此项目的负责人,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齿让他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你绝对不会想到他有犯罪前科 —— 而事实上,他也曾在这家康复院接受过治疗。
 
  这里的住宿相对简单:睡双层床,私人物品都存在在储物箱里,干净舒服 —— 起码比精神病院和监狱要强。

 
德雷克正在给扎克理发。 他的父母把他送去过各种各样的戒毒所, 甚至在他身体里植入了一种能够让毒品无效的纳曲酮(naltrexone)。他在回家的路上就把这个要几千美元的器械扯了下来,直到现在扎克的肚子上还留了道疤。但这次来戒毒是他自己的主意。
 
  在户外的健身区/抽烟区,我们认识了看起来像杀人犯的肖恩(Shawn)。他又高又壮,身上大片纹身。 肖恩的妈妈是染了毒瘾的妓女。他从小在不同的福利机构长大,14岁开始贩毒。死亡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 先是有朋友被谋杀,后来又有车祸杀死了他的妈妈。多年来,他在戒毒所进进出出,前前后后蹲了快10年的牢,可现在他看起来却异常温和。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看到了一种乐观的态度。他说他也对这个心平气和的自己有些不习惯。他希望能够在戒毒了以后,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年轻人。他还跟我们说,他和上帝建立了新关系;上帝他善良仁爱, 却不循规蹈矩。
 
  当然,在恢复点康复院和四季治疗所里,并不是每个人都长得像肖恩,或者有和肖恩类似的故事。这里还有扎克(Zach),他的爸爸是石油大亨;他从小就坐私人飞机。还有德雷克(Derek),他拿到足球奖学金去英国念大学;他是个口吃;他还想要开一家叫做 “口吃剪刀手” 的理发店。 还有麦克(Mike),他有信托基金。以及大卫(David),他在恢复点康复院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同性恋。
 
  把他们和洛根的其他人区分开的,是他们对自己的期望。我在洛根问那里的人有什么梦想,得到的往往只是沉默。而康复院里的病人们拥有一种在贫民窟罕见的东西 —— 希望。在我看来,这才是康复项目能给予他们的最珍贵的东西;希望虽然看不见摸不着,没法像数据和金钱一样被量化,但在这片仿佛受了诅咒的土地上,希望比什么都来得更实际。
 
 
贝琪(Becky)对止痛药上瘾了3年。她一直从她去世了的亲戚那里偷支票,以支付这昂贵的习惯。最终她被抓了起来,在监狱里关了9个月,之后又去了康复院6个月。现在的她健康、干净、清醒、精力充沛。 她的缓行监督官认为,贝琪戒毒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支持她的家人,和她稳定的工作 —— 她是快乐青蛙(Sweetfrog,一家帮助重罪犯不受歧视的公司)的一名助理经理。
 
  当然,这个项目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最直观的问题就是床位过多。另外,它以 “12步戒毒法” 为中心 —— 这个方法并不适合所有人。并且,它不允许使用任何的精神科药物,包括抑郁药、情绪稳定剂和抗精神病药。这种疗法自有其道理,像四季治疗所负责人特里·达尼尔森(Terry Danielson)所说的: “怎么可能用一种药物治好对另一种药物的依赖?” 但对那些真地急需帮助、有严重精神病的人来说,这可能非常危险。虽然自然戒断法保证病人完全脱离任何药物,但它也可以起反作用。我们在贝克里遇到的两个海洛因成瘾者,就表达了对政府公费的药物戒毒项目缺乏的不满。
 
  在7月22日四季治疗所的剪彩典礼上,台下坐着各种各样的人 —— 政客,法官,附近居民,还有教会的善良大妈 —— 但是没有任何人对成瘾者表现出任何鄙夷的态度。在贝克里,我们遇到了一位已经戒毒的前瘾君子和曾判他缓刑的检察官,他们对彼此都满怀尊重和理解。几位警察带我们到一对海洛因成瘾,且有卖淫和盗窃前科的夫妇家里,让我们了解到,现在毒品泛滥的范围之广,已经没有人能够置身之外了。如今,药品依赖已经不再只是 “少数意志力弱的人” 的问题了,已经远超个人能力可以面对的范畴。“没能把你打倒的那些困难,终究会让你更强大。” 这种逻辑在这里已经不适用了。
 

 
特里·达尼尔森是四季项目的负责人,正在2015年7月22日的剪彩典礼上帮忙。他声称大多数的病友都不是因为毒品指控而坐牢,而是偷窃、抢劫等和毒品有关的一些指控。奇怪的是州政府对两者的对待大相径庭。抢劫指控可以有食品劵补贴,但是贩毒或藏毒指控却没有。
 
  四季治疗所定期在西蒙斯神父(Pastor Simmons)的教堂有课程。神父发言的时候,我身后的女信徒忍不住地轻声说了声 “阿门”。西蒙斯接着表示四季治疗所是这个地区的希望,回应他的,又是一声 “阿门”。
 
  在典礼的最后,治疗所的负责人特里在台上向听众一一介绍自己的员工们 —— 全部都曾是瘾君子,而他们身上的领带和笔挺的衬衫,让他们看起来更像社会精英。作为逃离毒品魔掌的成功案例,这些工作人员们用亲身经历鼓励着台下的各位。 他们在台上讲述自己的故事,肯定 “12步戒毒法” 让自己重新开始的人生。 每个人介绍完,我身后的女教友都会轻声说 “阿门”。
 
  在那天稍晚些时候,平日里空荡荡的门廊和大街上出现了几对母子的身影。两个小孩骑着单车过来问我们是不是传教士;妈妈们没有说话,但他们叮嘱史黛希注意相机,免得被偷了。

 
  麦克说自己是 “乡下人和流氓” 的完美结合,他的女朋友在附近的布鲁福德州立大学主修刑事司法。为了鼓励男朋友,她几乎从未缺席过任何四季治疗所的聚会。麦克承认她的支持理解在戒毒的过程中给予他巨大的力量。

 
  尽管是鸦片类药物的解毒药,苏比泰还是常常在街上作为成瘾者找不到毒品之前的替代品被交易。

 
  大卫在一次中午休息中喝了酒之后, 又回到了恢复点。亏了这里员工对他的支持,他现在正面乐观自信多了。

  
杰森·麦克丹尼尔(Jason McDaniel)中尉在贝克里警察局专门负责毒品防治。他声称 奥西康汀的泛滥最先来到阿帕拉契亚地区,因为这里的医生们被告知病人绝对不会对这种药物产生依赖。

 
  肖恩因为毒品在监狱里呆了快10年。他觉得在康复院最大的困难就是和那些从来没坐过牢的人相处。在监狱里,你可能因为 “*****”、“傻屌” 这种脏话而丢失性命。他需要些时间适应外面的人的毫无顾忌。

 
  斯蒂芬妮和查理每个人至少一天要花200-300美元在海洛因上。他们也很想戒掉,但是无奈身边资源有限。提供苏比泰和酶他酮阶段治疗的诊所都非常的贵,而且排队都要等很久。“我们的人生没有出路了。” 查理说道。
[责任编辑]杜新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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