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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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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片受体激动剂
鸦片词汇的历时演变——从“阿芙蓉”到“毒品”
2022-04-03 21:22:27 来自:云南警官学院学报 作者:周立民 阅读量:1
  摘要:从语言学角度是鸦片史研究的一个新视角。明代出现的“阿芙蓉”“合甫融”“鸦片”“阿片”等词语均为音译词,其中以“阿芙蓉”一词最为常用。清代,“鸦片”取代“阿芙蓉”成为主要常用语。清中叶以来,随着鸦片使用方法的变化—从吞食到吸食,与“烟”有关的词—“鸦片烟”“烟土”“大烟”等词语广泛流行。清雍正以后,鸦片因其毒害性而与“毒”字有了紧密的联系,清末民国时期被称为“烟毒”,1990年以后被统一称为“毒品”。鸦片的污名化使得“鸦片”和“阿片”的使用领域逐渐分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前者成为禁毒领域用语,后者成为医药行业用语。
  
  关于鸦片的研究几乎涉及各个方面,但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研究鸦片却很少见。龚缨晏、罗其精等学者为“鸦片”词源学的阐释做出了重要贡献(1)。然而,学界迄今尚未有人对鸦片词汇的演变历史进行过系统研究。目前,鸦片词汇史上有几个重要问题尚未阐述清楚:“鸦片”是外来语,还是本土词?历史上表达鸦片含义的音译词和意译词是怎么演变的?“鸦片”在名称上是怎么演变为“毒品”的?通过收集和分析多方面的史料,试图对鸦片词汇的历时演变进行全面考证和梳理,以加深我们对鸦片的认识和理解。鉴于鸦片是世界公认的最早的毒品,对“鸦片”词源学的考察可以为构建中国禁毒理论的学术话语体系奠定一定的基础。
  
  一、“鸦片”的词源
  
  (一)“鸦片”是外来语还是本土词
  
  关于“鸦片”一词的来源,学界有不同的认识。大多数人认为“鸦片”是外来语的音译。例如,《汉语外来词词典》《辞海》《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等辞书都认为“鸦片”是英语opium的音译(2)。少数人认为“鸦片”不是外来语,而是用汉语的构词材料和规则构成的本土词。例如,清代翟灏《台阳笔记》云:“今则不曰阿芙蓉,而曰鸦片者,何哉?以其成膏深黑色似鸦,而其性本土,故鸦也而以片名之欤?”(3)清代陈光绪《间居杂诗·其四》云:“海外罂粟膏,色如乌鸦乌。因名曰鸦片,论值贵锱铢。”(4)
  
  “鸦片”是外来语,还是本土词?这需要追根溯源。“鸦片”首见书证的来源,可追溯至明代徐伯龄所着《蟫精隽》,里面“合甫融”条记载:“海外诸国并西域产有一药,名合甫融,中国又名鸦片,状若没药,而深黄柔韧,若牛胶焉:味辛、大热、有毒,主兴助阳事,壮精益气,方士房中御女之术多用之;又能治远年久痢、虚损元气者。……成化癸卯,尝令中贵出海南、闽浙、川陕、近西域诸处收买之,其价与黄金等。”(1)可见,鸦片在成化癸卯年(1483)时就已是一种流通的药品,进入了社会生活之中。社会生活中新事物新现象的出现需要有相应的词语来表达,估计当时原有的词汇中没有与鸦片相等的词,所以时人就造出了“鸦片”一词。
  
  “鸦片”一词是怎么创制的呢?这或许可以用假设法进行推断。首先,假设“鸦片”是一个本土词,则它是一个由“鸦”和“片”两个自由语素组合而成的合成词。“鸦”是一个具有相当长使用历史的原生语素。“鸦”是何意?根据《辞源》的释义,“鸦”有两个义项,一个是乌鸦,另一个是借指黑色,如鸦青(2)。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片”表示“平而薄的东西”(3)。虽然鸦片色黑,像乌鸦的颜色,但是鸦片的形状基本是块状、球状,几乎没有片状。由此可见,“鸦片”一词不能拆分(说明“鸦片”是单纯词,只有一个语素)。因此,可以确定“鸦片”不是本土词,以排除法推理可知,“鸦片”是外来语(又称音译外来词)。
  
  所谓译音无定字,在最初的时候,音译所使用的汉字符号往往存在多个形式。是否存在与“鸦片”发音相近的其他词语?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阿芙蓉”条云:“释名阿片。(时珍曰)俗作鸦片,名义未详。”(4)民初徐珂《清稗类钞》云:“鸦片,药名,即罂粟,其名称至多,而曰阿片,曰阿扁……”(5)。以上“阿片“雅片”“阿扁”都是与“鸦片”发音相近的双音节汉语词。这进一步说明鸦片的“鸦”不是意译,而是音译。综上分析,“鸦片”是外来语。
  
  (二)“鸦片”的词源
  
  既然“鸦片”是外来语,那么它的词源是什么,是opium吗?历史上,葡萄牙、荷兰、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都曾将鸦片运输到中国贩卖,其中英国又是向中国倾销鸦片的头号国家。于是乎,我们很容易地认为“鸦片”是英语opium的音译。从其根据现有资料(包括论文、词典等)来看,大多数人持肯定的观点,例如吴礼权、吴志斌、苏智良、刘志琴、刘雁翔、刘玲玲等(6)。有少数人认为“鸦片”是opium的音译,但没有明确是英语opium,只是笼统地说是欧洲语言opium,例如姚薇元、王宏斌等(7)。只有极少数人持完全否定的观点,即不认为“鸦片”是opium的音译,例如龚缨晏认为“鸦片”一词出现的时间要早于欧洲人的东来,因此,“鸦片”不可能来自欧洲语言,他详细考证后认为“鸦片”是阿拉伯—波斯语Afyun的音译(8)。在波斯语中,Afyun又被写作Apyun、Abyun(9)。笔者认为,Apyun在音译时减少yun音节,保留ap音节,即可音译为“鸦片”。
  
  《蟫精隽》记载:“海外诸国并西域产有一药,名合甫融,中国又名鸦片。”以今日普通话的发音来看,“合甫融”与“鸦片”两词在发音上几乎没有相近之处,为何徐伯龄会如此记载呢?以上问题的产生是因为我们忽略了《蟫精隽》的成书年代。该着作成书于明代,所记载的汉语发音是古音,自然会与普通话有差异。《蟫精隽》记载鸦片是从“海外诸国并西域”输入中国的,在海外诸国方向,古代往来南洋贸易的中国人大多是广东、福建人,因此较大的一种可能性是:广东、福建人最早接触鸦片并学到了其阿拉伯—波斯语发音Afyun、Apyun,然后按粤语、闽南话的音写成“合甫融”“鸦片”(在现代粤语、闽南话里,以上两词的发音明显相近(10))。
  
  二、明代以来鸦片音译词的演变
  
  (一)明清时期“阿芙蓉”等音译词的演变
  
  明代王玺所着《医林集要》是较早记载鸦片的另一个中文文献,该书刊行于1482年,里面记载:“阿芙蓉,天方国传,专治久痢不止及一切冷证。打沟阴水种红鹦粟花于畦上,勿令水淹头,至七八月间,于花卸后三五日,其壳即鹦粟壳。于午后壳上用大针刺开外面青皮,里面硬皮不动,或三四处。次日早津出,用竹刀刮,收入瓷器内阴干,……”(1)这是目前关于鸦片制作方法的最早的中文记载。作者王玺,既是一位医家,也是一位高级武官,长期镇守明朝西北边境,与西域的穆斯林多有接触,王玺很可能从穆斯林那里了解到Afyun,并用发音相似的“阿芙蓉”来称呼它。明代文献中,与“阿芙蓉”发音相近的词还有“哈芙蓉”“哑芙蓉”等。
  
  在明清医药典籍中,从成稿于1578年明代李时珍所着《本草纲目》到刊于1769年清代黄宫绣所着《本草求真》,除了那些没有将鸦片内容独立出来的词条外(2),其他所有独立词条几乎都以“阿芙蓉”作为词条名。词条名通常会选用易于理解、精准简练的词语,当事物具有多种称谓时,一般以正式的、学术的等专有称谓作为词条名。由此推断,明代以来相当长的时期内,“阿芙蓉”都是鸦片的正式名称。从明代《本草纲目》“俗名鸦片”,成书于1691年清代《本草述》“俗作鸦片”,刊行于清代1695年《本经逢原》“俗名鸦片”,刊行于1757年清代《本草从新》“俗作鸦片”等记载推断,这一时期“鸦片”是作为“阿芙蓉”的俗称而存在的。
  
  然而,最晚在18世纪前期,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清代“筹台宗匠”蓝鼎元1724年成书的《与吴观察论治台湾事宜书》(3),以及巡台御史黄叔璥1724年成书的《台湾使搓录》中(4),都不再使用“阿芙蓉”一词,他们两人都以“鸦片烟”来称呼鸦片和麻、葛的拌合物。黄叔璥还以“鸦片”为词根创造了“鸦片拌烟”“鸦片馆”等词组。1728年,广东碣石总兵苏明良在给雍正帝的奏折中也没有使用“阿芙蓉”一词,而全部代之以“鸦片”,例如,“严禁贩卖鸦片”“窃照鸦片一项,产自外洋”“皆由于鸦片之根源,是鸦片之贻害地方匪鲜矣”等(5)。1729年,清政府颁布了世界上最早的禁毒法令——《惩办兴贩鸦片烟及开设烟馆条例》,条例标题和正文中都使用了“鸦片烟”,全文未见“阿芙蓉”(6)。由此可见,最晚在18世纪20年代,无论是在私人书信、个人着作,还是官员奏折、政府法令中,“鸦片”一词都已经成为指称鸦片的正式名称。
  
  (二)“鸦片”取代“阿芙蓉”的原因
  
  1.“鸦片”是俗语
  
  音译的外来词选用哪种译名,要以普遍通行为主要原则。明代《本草纲目》“阿芙蓉”条“(时珍曰)俗作鸦片”的记载表明,“阿芙蓉”是医药典籍中常用的书面语,“鸦片”是日常交谈时使用的俗语。得到人们普遍认同和使用的语词才能称之为俗语。俗语在日常交际中使用的频率很高,长久以后,“鸦片”使用越来越广泛,而“阿芙蓉”则逐渐沉寂。
  
  2.“鸦片”译音不容易造成混淆
  
  “鸦片”译音准确,与“乌鸦”“鸦雀”等词语相差甚大,不容易造成混淆。而“阿芙蓉”的汉字之间只保持一种松散的关系,无法在理性意义上给人以明晰的概念,甚至会让人产生误会,把它们与另外一种植物“芙蓉”(锦葵科植物,多指水芙蓉和木芙蓉)弄混淆。刊于1870年清代刘善述《草木便方》云:“罂粟花名阿芙蓉,……浆名鸦片烟,洋药。”(7)可见,鸦片战争后,已经有医家搞不清楚“罂粟花”“阿芙蓉”之间的区别(实际上,“阿芙蓉”是罂粟蒴果浆汁的凝结物—鸦片,而非罂粟花的别称)。
  
  3.“鸦片”是双音节词
  
  Afyun音译为“阿芙蓉”,虽然保持了原词语音形式和内容的统一,但“阿芙蓉”是三音节词,不符合汉语双音化的趋势;Afyun音译为“鸦片”,虽然原词语音少了一个音节,但“鸦片”是双音节词,顺应了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规律,这是“鸦片”一词流行至今的重要原因。
  
  三、清代以来鸦片意译词的演变
  
  一般而言,在汉语言本位思想影响下,汉语会根据音译词表示的概念创造出意译词,以将其彻底转化成本民族的东西。从古至今,无论中外,鸦片的概念都是指罂粟果浆汁的凝结物。
  
  (一)“鸦片”与“土”“浆”“膏”“烟”的关联
  
  1. 鸦片与“土”的联系
  
  就现有资料看,关于“鸦土”“鸦片土”的最早记载出自清代首任巡台御史黄叔璥于1724年成书的《台湾使搓录》:“鸦片烟,用麻葛同鸦土切丝于铜铛内,煮成鸦片拌烟,……鸦片土,出咬留吧。”(1)后人云:“因其色似土,其状似土坯,故俗称烟土。”(2)可见,鸦片之所以被称为“鸦土”,大概是因为鸦片的颜色和给人的感觉很像泥土。含“土”字的表示鸦片的词有:公班土、云土、川土、广土、东土等。
  
  2. 鸦片与“浆”“膏”的联系
  
  “罂粟浆”“罂粟膏”等词是用本族语言的构词成分创造的新词语。清代御史邵正笏1830年上奏称:“近年内地奸民,竟有种卖之事,浙江如台州府属,种者最多,宁波、绍兴、严州、温州等府次之,有台浆、葵浆名目,均与外洋鸦片烟无异。……此外如福建、广东、云南亦皆种卖,有建浆、广浆、芙蓉膏等名目。”(3)清代陈光绪1846年前后着《间居杂诗·其四》云:“海外罂粟膏,色如乌鸦乌,因名曰鸦片……”(4)清代梁章钜1846至1847年着《浪迹丛谈》云:“……罂粟浆之成鸦片,其毒究不如乌土、白皮之甚。”(5)然而,以上“台浆”“罂粟浆”“芙蓉膏”“罂粟膏”等词语,虽然从字面上更直接表示了鸦片含义,但这些词始终谈不上达到流行的程度。
  
  3. 鸦片与“烟”的联系
  
  这要从“鸦片烟”一词说起。目前,关于“鸦片烟”的最早记载出自蓝鼎元1724年成书的《与吴观察论治台湾事宜书》:“鸦片烟,不知始自何来,煮以铜锅,烟筒如短棍,无赖恶少群聚夜饮,遂成风俗。……传入中国已十余年,厦门多有,而台湾殊甚,殊可哀也!”(6)可见,当时吸食“鸦片烟”在中国台湾、厦门地区已非常流行,成为一种“风俗”。因为烟草中混有鸦片,又是像吸烟那样吸食,所以得名“鸦片烟”(7),从此,“鸦片”与“烟”开始联系在一起。其后,雍正皇帝于1729年颁布了世界上第一个禁毒法规——《惩办兴贩鸦片烟及开设烟馆条例》,里面使用的立法语言就是“鸦片烟”。乾隆中后期单纯吸食鸦片方法出现以后,“鸦片烟”一词伴随吸食鸦片烟风气在全国逐渐流行开来(8),此时,其词义发生了变化,变为可供吸食的熟鸦片。清嘉道以来(尤其是鸦片战争以来),人们以“烟”为词根,通过对鸦片加以说明而产生了诸多的新词。例如,根据鸦片来源于外洋还是本土,分为“洋烟”“土烟”。
  
  “土”“浆”“膏”“烟”都可以来称呼鸦片,它们之间有何区别?晚清徐珂《清稗类钞》云:“刺取罂粟果实之汁,侯干,制为褐色之块,谓之曰土;熬成酽汁,曰膏。”(9)可见,“浆”是指罂粟果中取出的浆汁,“土”(指生鸦片)是指罂粟浆汁干燥后形成的淡黄色或棕色固体,“膏”(指熟鸦片)是指生鸦片经过熬制后形成的棕黑色的膏状物,“烟”是指熟鸦片被吸食时汽化成的烟。
  
  (二)“鸦片”与“药”“毒”的关联
  
  1.“洋药”“土药”的来源与演变
  
  1858年中英两国签订的《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海关税则》规定:“洋药准其进口,议定每百斤纳税银叁拾两,……”(1)鸦片从此开始名正言顺地成为合法的进口商品。这里为何称鸦片为“洋药”呢?据中国台湾学者林满红分析,“由于鸦片为清廷惹来鸦片战争,清廷讳言鸦片,而以鸦片在充当吸食品前原为中药,故以‘药’名之,来自外国者称‘洋药’,来自本国者称‘土药’。”(2)从此,外国鸦片开始名正言顺地以合法的“药物”“药材”名义大量输入中国。1859年清廷颁布《征收土药税厘条例》,将土产鸦片称为“土药”,等于变向直接肯定了罂粟种植、鸦片生产买卖的合法性。
  
  外洋输入的药物不止鸦片一种,因此,“洋药”一词容易引起混淆。在一般情况下,“洋药”是指来自外洋的药物,例如晚清陈昌《霆军纪略》云:“办洋枪一千五百杆,并洋药、洋火等件”(3);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洋药”才指鸦片,例如《李鸿章全集·奏议九》云:“洋药流毒甚深,……而烟价较增,吸者或渐减其瘾”(4)。《辞海》中“土药”只有一个解释——国产的鸦片,因此不容易引起混淆(5)。虽然鸦片合法化之后官方对鸦片的称呼有了转变,但是民间对鸦片是“毒”的认识却随着鸦片泛滥而愈发深刻。整个清末民国时期,“洋药”“土药”使用的频率远不及“鸦片”“烟土”“烟毒”等词。
  
  2.“鸦片”在名称上演变为“毒品”的过程
  
  根据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禁毒法》规定,鸦片是毒品的一种。然而,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称鸦片为“毒品”。这其中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过程?1729年福建巡抚刘世明《奏漳州知府李治国查禁鸦片错混施行故入人罪折》云:“鸦片毒烟甚为流害”(6),明确将鸦片烟称为“毒烟”。1840年道光皇帝《着闽浙总督邓廷桢等水陆交严以期洋面肃清烟毒屏绝事上谕》云:“俾洋面肃清,烟毒屏绝”(7),用“烟毒”一词称呼鸦片烟。其后,随着吗啡、高根、红丸等流入中国,“烟毒”一词逐渐分化为“烟”和“毒”,其中,“烟”指鸦片、大麻等天然的成瘾物质,“毒”(“毒品”一词的简称)指吗啡、高根、海洛因等需要人工提炼的成瘾物质(8)。经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大规模禁烟禁毒运动,鸦片烟毒在中国大陆基本绝迹。改革开放以后,烟毒重新泛滥,但社会流行的已经是海洛因,几乎无人吸食鸦片,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使用“烟毒”已经名不符实,而“毒品”一词则名正言顺。随着1990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禁毒的决定》明确规定“毒品”的规范定义,“毒品”正式成为鸦片、海洛因等所有管制成瘾物质的统称。
  
  四、“鸦片”一词在当代的演变
  
  (一)“鸦片”“阿片”两词的行业分野
  
  “鸦片”和“阿片”的词义完全相同吗?《现代汉语词典》中“阿片”词条的表述均为:“【阿片】从尚未成熟的罂粟果里取出的乳状液体,干燥后变成淡黄色或棕色固体,味苦。医药上用作止泻药和镇痛药。用后容易成瘾,是一种毒品。作为毒品时,叫鸦片。”(9)《现代汉语词典》中“鸦片”词条的表述均为:“【鸦片】(雅片)阿片用作毒品时叫鸦片。通称大烟。参考第1页〖阿片〗。”(10)可见,这两个词语的理性意义(理性义、概念义)一样,色彩意义(感性义、色彩义)却不相同,“阿片”是医药用语,其色彩义是中性的;而“鸦片”是禁毒用语,其色彩义是贬义的,两个词语在使用领域上有着明显的行业分野。
  
  我国禁毒领域使用“鸦片”一词有着悠久的历史。自1729年《惩办兴贩鸦片烟及开设烟馆条例》到1839《查禁鸦片烟章程》,再到1928年《中华民国刑法》,再到1946年《国民政府修正公布禁烟禁毒治罪条例》,历届政府在禁毒立法中均且仅使用“鸦片”一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继续继承了这一传统,195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毒贩条例(草案)》,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198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1990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禁毒的决定》,200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禁毒法》等法律法规中均且仅使用“鸦片”一词。
  
  然而,我国医药卫生领域仅使用“阿片”一词的历史却并不长。1942年《国民政府修正颁行麻醉药品管理条例》(1),1950年《江西省麻醉药品管理暂行办法》(2)都包含了“鸦片类及其制剂”字样,说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及之初,“阿片”一词尚未在医药卫生领域立法中占有绝对的地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阿片”才逐渐演变为单纯的医药行业用语。1951年《管理麻醉药品暂行条例》,1978年《麻醉药品管理条例》,1987年《麻醉药品管理办法》,1993年《阿片类成瘾常用戒毒疗法的指导原则》,2009年《阿片类药物依赖诊断治疗指导原则》,2013年《关于公布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品种目录的通知》等法律法规中均且仅使用“阿片”一词。
  
  事实上,在明代以来长期的历史中,“阿片”与“鸦片”的使用领域几乎完全相同,有以下资料为证:明代《本草纲目》对“阿芙蓉”的释名云:“阿片。俗作鸦片,名义未详”(3)。成书于1842年魏源《海国图志》云:“鸦片烟,一名阿片,一名阿夫容,出英吉利属国”(4)。1906年《东方杂志》记载:“中国存亡之关系,即以能否驱除阿片之问题为解决。”(5)1920年《申报》记载:“又如贩卖有害风俗之书画、阿片及吸食阿片之器具等,皆由刑法规定禁止者是也”(6)。
  
  “鸦片”“阿片”两词的使用领域逐渐形成分野,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一方面,在中国近代屈辱史教育下,人们对鸦片有着深深的憎恨,一提起“鸦片”,人们马上会联想到它的附加含义—“鸦片战争”“东亚病夫”;另一方面,在医学尚不发达的时代,人们又离不开鸦片,鸦片本身以及从中提炼的吗啡、可待因等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药物。由于“鸦片”一词已经污名化,因此,人们在医药卫生领域逐渐不再使用“鸦片”,转而用“阿片”一词替代。
  
  (二)“鸦片”的衍生义
  
  关于宗教,马克思有一句名言,“宗教是人民的鸦片”(7)。这里“鸦片”的词义还是原义(罂粟蒴果浆汁的凝结物)吗?显然答案是否定的,这里“鸦片”一词已经衍生出了新义,即比喻麻醉人的精神的、容易让人沉迷的东西。这是专有名词的语义衍生现象(8):“鸦片”是医药或者禁毒行业的专门词语,当将它用于非专业语境时,语义就发生了变异,衍生出了专业意义外的新义。检索语料库发现,人们在表达“鸦片”衍生义时,几乎都是使用“精神鸦片”这一词组。比如,“手游,莫成为留守儿童的精神鸦片”(9),作者将手机游戏比喻成“精神鸦片”,形象地表达了留守儿童对手机游戏的依赖。又如,“网络游戏危害越来越得到社会的共识,常常用‘精神鸦片’‘电子毒品’指代”(10),作者用“精神鸦片”“电子毒品”两词鲜明表达了其对网络游戏的主观否定性评价。可见,鸦片词汇在当代具有与“毒品”一样强烈的贬义色彩。
  
  注释
  
  1龚缨晏。鸦片的传播与对华鸦片贸易[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罗其精。鸦片传入我国前后--兼谈“鸦片”一词的来历[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03).
  
  2刘正谈等。汉语外来词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9;李行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2版[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
  
  3翟灏。台阳笔记·鸦片烟论[M].台湾文献丛刊:第20种。台北: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1959.
  
  4张应昌。清诗铎:卷二六[M].清同治八年(1869)刻本。
  
  5(1)徐伯龄。蟫精隽:卷十[M].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
  
  6(2)广东、广西、湖南、河南辞源修订组等。辞源: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7(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8(4)李时珍。本草纲目[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77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9(5)徐珂。清稗类钞·饮食类二6·吸鸦片[M].北京:中华书局,2003.
  
  10(6)吴志斌,王宏斌。中国鸦片源流考[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05);苏智良。中国毒品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廖信春等。烟毒兴灭[M].北京:民主与建设出版社,1997;刘雁翔,魏丽红。天水鸦片种植及禁烟考述[J].天水行政学院学报,2005,(02);刘玲玲。明代外来词研究[D].辽宁师范大学,2014.
  
  11(7)姚薇元。鸦片战争史实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王宏斌。罂粟传入中国及其在古代的医药价值析论[J].广东社会科学,2009,(05).
  
  12(8)龚缨晏。鸦片的传播与对华鸦片贸易[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
  
  13(9)龚缨晏。鸦片的传播与对华鸦片贸易[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
  
  14(10)在现代粤语里,鸦[aa1或ngaa]片[pin],合[ha]甫[pou或fu]融[jung],以及下文中出现的阿[aa]芙[fu]蓉[jung],三者发音上有相近之处。在现代闽南语里,鸦[a]片[pi],合[ha]甫[hu]融[iong],以及阿[a]芙[fu或pu]蓉[iong]在发音上也相近。
  
  15(1)龚缨晏。鸦片的传播与对华鸦片贸易[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9.
  
  16(2)这种情况下,鸦片相关内容通常归属于罂粟相关词条之下,例如,明代李梴《医学入门》“罂粟壳”条,清代刘若金《本草述》“罂子粟”条。
  
  17(3)蓝鼎元。鹿洲初集[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27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18(4)黄叔璥。台海使槎录[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2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19(5)马模贞。中国禁毒史资料(1729-1949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
  
  20(6)马模贞。中国禁毒史资料(1729-1949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
  
  21(7)刘善述。草木便方[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
  
  22(1)黄叔璥。台海使槎录[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592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23(2)李庆东。烟毒祸陕述评[M].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1992.
  
  24(3)马模贞。中国禁毒史资料(1729-1949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
  
  25(4)张应昌。清诗铎:卷二六[M].清同治八年(1869)刻本。
  
  26(5)梁章钜。浪迹丛谈:卷五[M].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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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新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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