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一审认定医生有罪，终审认定医生无罪。终审（2019年）认为，在被害人莫某胸部提取到蓝某的DNA，但无法鉴定系唾液还是皮肤汗液所留，无法排除该痕迹物证DNA系蓝某正当医务行为遗留的可能性，故认定蓝某无罪。

　　

　　事情的真相如何，可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但对于法院而言，遵从超越合理质疑、疑罪从无的程序正义是没有问题的。此案可能的一种合理解释，正是患者可能因为麻醉导致性幻觉。

　　

　　对于绝大多数全麻患者而言，就是沉沉地睡了一觉，手术就结束了。这种沉沉的睡觉，和一般睡觉不同，一般睡觉会保持一定的时间感，睡醒了还能大概知道自己睡了一阵子。但全麻是没有时间感的，很多患者苏醒的时候都会说“结束啦？我才刚睡着呀”。其实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有些人麻醉后，也会做梦。有一项研究表明，在全麻患者中，1/4在全麻过程中做梦，其中美梦略多一点，而术前心态乐观的人更容易做美梦。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临床上有些麻醉药品，比如氯胺酮、丙泊酚在麻醉中，能够使人产生幻觉、谵妄等情况。这些幻觉当中，部分是性幻觉。有些幻觉是术后短时间内出现的。这有可能是麻药没有完全代谢引起的，一般无需特殊处理，一般术后6～8小时后麻药会完全代谢，这种症状也就会消失。

　　

　　自从有了麻醉以来，性幻觉就一直被报道。早在1849年，国外专家Gream就报道过了几个实例，指出妇女在氯仿麻醉下说了一些污言秽语。因此，此种麻醉药在产科手术中被禁止使用。

　　

　　自 1987 年以来，大量研究表明丙泊酚可导致患者出现“性幻觉”。使用丙泊酚这种全麻药之后，病人意识恢复非常快，很多人从麻醉中醒过来后都有特别的欣快感，欣快感会导致术中做些美好的梦，或者导致性幻觉。其他可引起欣快感的药物还有咪达唑仑、笑气等，不过概率远不如丙泊酚高。在本文开头的案例中，麻醉师也用到了丙泊酚。在对患者莫某进行麻醉诱导时，用了舒芬太尼、罗库溴和七氟烷，手术中其继续加丙泊酚静脉注射对患者进行全身麻醉。

　　

　　丙泊酚诱发的性幻觉，主要集中在有过性生活史的青年和中青年女性患者，也有少部分为男性患者。这种性幻觉既可能发生在手术期间，也可能发生在清醒恢复期。1993 年 DAVIES 连续对 100 例使用丙泊酚麻醉的门诊整形手术患者进行调研，结果发现部分患者在手术期间发生“性幻觉”。有女性患者指控医生强迫抚摸男性生殖器，经陪同多位医护人员共同解释，才认可是 “性幻觉”。

　　

　　2004年，国内首次出现有关丙泊酚与“性幻觉”的相关报道。此后，女性接受无痛妇科手术时出现性幻觉的报道时有出现。有记者以“麻醉药”“性侵”“猥亵”“强奸”作为关键字查阅文书网时，在2012年至2020年的8年间，据不完全统计，检索出与麻醉药有关的性侵纠纷案件共计31起，其中在2019年一年间发生与麻醉药相关的性侵案件就有8起。在此类事件中，虽不能排除确有其事情况的存在，但类似纠纷背后，也有麻醉药带来的“性幻觉”。

　　

　　出现幻觉的机理是，当患者处于较浅的麻醉深度，或患者处于麻醉恢复期时，患者大脑皮质依然处于被抑制状态，但皮质下核团则处于脱抑制状态，这就使得患者出现幻觉。幻觉（hallucination)，在医学上是指没有相应的客观刺激时所出现的知觉体验。幻觉是一种主观体验，主体的感受与知觉相似，体验生动逼真。简单地说，就是像真的一样，很难被说服是幻觉。

　　

　　正因为像真的一样，所以会导致一些麻烦。患者会怀疑是否在自己睡着时被医生骚扰了，甚至引起纠纷，会对医师的职业生涯和个人名誉造成巨大危害。即便患者没有公开提及，但也会承受因此产生的心理阴影。

　　

　　曾经有个病人，自己也是医生，手术时麻醉师给予咪达唑仑5mg、芬太尼0.3mg、卡肌宁50mg麻醉诱导，麻醉维持用了异丙酚泵注及吸入异氟醚。手术非常顺利，但术后却一直闷闷不乐。终于一年后，他在聚会中喝醉了，向同事抱怨：“手术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你们怎么能强迫我一丝不挂地在手术室走了一刻多钟呢。”

　　

　　针对这种情况，首先，患者对麻醉产生幻觉要有一定认知。除了患者主动学习科普知识外，术前谈话应该发挥作用。医生在手术前应告知患者，麻醉可能导致幻觉、性幻觉。患者有了预先的了解，发生幻觉后，心中就有数。在社会层面，公众应该有一定了解。媒体在报道相关事件的时候，要提及这个知识点。

　　

　　对于麻醉师，尽量优化用药方案，保证麻醉深度，避免患者在亚麻醉状态接受手术。更重要的是，在使用丙泊酚、咪达唑仑、笑气等类似可引起欣快感的全麻药物时，在不违反医疗常规的情况下，最好有异性医务人员或病人的家属在旁边，或者有摄像头的全程监控，以便当投诉发生时，能有第三者在场作证。比如本文开头的案例中，如果遵从此规范，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当然，与此同时，要做好信息保密工作，防止患者隐私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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