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旺怎么也忘不掉闺女那个眼神，那个眼神从他一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折磨着他，当他被警车拉走，那个眼神就和他一并进了强制戒毒所，只要一睁开眼睛，那个眼神就在他眼前晃悠，他知道那是娃子对他失望的眼神，那是娃子无奈的眼神；那是娃子仇恨的眼神；那是娃子爱与恨交织的眼神……
    自从他染毒以后，不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在了购买毒品上，连全家的基本生活费用也变成了一缕缕青烟吸进了他的肺里去了，闺女已上了小学四年级，穿得破破烂烂，身体也瘦瘦小小，明显营养不良，老婆一次次和他哭闹，他也一次次捶胸顿足，要痛改前非，可一次次又让人失望。
    那天是闺女的生日，闺女一大早起来就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摇了摇头。
    闺女没恼也没笑，说：“今天是你闺女的生日，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
    他又摇了摇头。
    闺女还是没恼没笑，说：“我想吃生日蛋糕，同学们过生日都吃生日蛋糕，我只是在小的时候吃过一次，长大了就再也没吃过。”
    他没有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妻子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少吸一口，孩子就能吃好几个生日蛋糕呢。”
    刘旺一听就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少废话，你出去给娃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闺女摇晃着刘旺的脖子，撒娇地说：“不，我要吃爸爸亲手给我买的蛋糕，爸爸，你好几年都不管我了。”
    “我哪有钱？你妈把钱搂得那么紧，我没钱怎么给你买？”刘旺看了一眼老婆。
    “妈妈，您能不能把姥姥给我的那五十元压岁钱给爸爸，让他给我亲自买一个生日蛋糕，好吗？”闺女闪动着两只渴望的眼睛。
    刘旺妻子背过身子翻开内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五张皱皱巴巴的票子来，递给刘旺，说：“这是娃她姥姥过年给娃的五十块压岁钱，你早一点出去买，孩子一放学回来就能吃上你买的生日蛋糕。”
    刘旺点了点头，说声好，接过钱就走了。
    中午的时候，闺女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嚷嚷：“爸爸给我买的生日蛋糕呢？”
    妈妈没吱声。
    刘旺本来拿着五十元钱，的确想给孩子亲自买一次生日蛋糕的，可在蛋糕店门前正好碰到了粉友，鬼使神差地跟着粉友上了楼，几口下去，五十元就没了，还没等他离开粉友家的时候，一阵警车声响，他和他的粉友就被警察给抓了，警察押着他回家拿行李的时候，已是晌午过了，闺女和妻子还没有吃饭，傻呆呆地坐在饭桌旁等他的生日蛋糕呢。
    闺女见他两手空空地回了家，后面还跟着警察，啥话也没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来，两眼直瞪瞪地盯了他半天，那眼神，就像刀子扎进了他的胸膛，钻心地痛，那眼神使他站立不住，他在心底无数次地问自己：我还像个人吗？我还像个爸爸吗？
    从那一刻起，闺女就再没和他说一句话，直到妻子给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他被押着上了警车，闺女才追出来，只是掉下一串眼泪，但从牙缝里没挤出一个字来，他真希望闺女骂他几句，哪怕闺女打他一顿，也比闺女不说话要好受得多。
    在强制戒毒所的几个月里，毒瘾对他身体的折磨他咬咬牙、撞撞墙就过去了，可孩子印在他心里的那眼神对他的折磨，比毒瘾对他的折磨更难受，他想，他出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孩子亲自买一个生日蛋糕，不！以后做的所有事都要满足孩子的愿望，欠孩子的太多了！
    一年的强制戒毒结束，接他回家的是老婆和闺女，他想，我要当着警察和戒毒医生的面向孩子道歉并承诺，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来满足闺女的所有愿望。
    在戒毒所大门口，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后，全身有点颤抖，脸部肌肉一抽一抽的，表情很不自然，闺女刻在他脑海里的那眼神还在他眼前晃悠，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说：“闺女，爸爸对不起你，今天戒毒出所，高兴，以后你有啥愿望，爸爸都满足你！”
    孩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警察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要再吸毒，希望你说话算数。”
    刘旺的心头一颤，眼泪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