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新忠戒毒网--戒毒门户 权威媒体
联系杜新忠:13757963812 | 网站地图
戒毒专家—杜新忠记事 《中国禁毒工作》
首页 > 当前位置:>戒毒资源 > 禁毒史、戒毒史 > 正文
禁毒史、戒毒史
毒枭坤沙投降十年后 金三角旧祸未灭新害来
毒品与禁毒史话
2009-11-30 07:26:29 来自:华夏地理 作者: 阅读量:1

  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老杨顶上一股巨大的浓烟冲天而起,缅甸的地方民族武装佤联军设在几公里外的指挥部被震得剧烈颤抖,屋顶的尘土纷纷落下,人们的五脏六腑被巨大的响声冲得翻江倒海。待尘埃落定,大家惊讶地发现老杨顶已经被炸平了。老杨顶位于坤沙的老巢勐阮边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由一个姓杨的大队长带兵据守,所以被称为“老杨顶”。坤沙在掸邦东北部经营多年,除了将老杨顶阵地建设得极坚固外,还预先在山顶埋设了成吨的炸药。1995年12月22日佤联军对坤沙部发起了最后总攻,佤联军士兵在炮火掩护下一路呐喊着往前冲夺下了老杨顶,坤沙部遂组织炮火反击,几分钟后,当佤联军攻下山顶趁势继续向前发起攻势的时候,发生了上面描述的这次巨大的爆炸。坤沙部本来打算组织炮火逼迫刚刚攻占老杨顶的佤联军进入山顶的碉堡中躲避,然后引爆他预先埋设在地下的炸药,将占领老杨顶的佤联军全部歼灭,没想到的是,佤联军攻下山顶后并没有惧怕坤沙的炮火而驻足不前,而是继续往前冲,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坤沙在1960年代初于缅甸的乱世时期组建了自己的军队,打着民族独立的旗号靠买卖毒品不断发展,曾在泰北边境的万欣德建立了自己的总部,在缅甸掸邦地区也有多处据点支撑,从此称霸一方。1982年底在泰国的重兵打击下才丢掉了老巢万欣德,逃往缅甸的掸邦,并趁当时缅甸国内政治混乱之机不断发展壮大,其毒品势力盛极一时,更在1993年底宣布建立掸邦共和国,自封总统。

  其实从1994年起,缅甸政府军就与佤联军等地方民族武装联合起来对坤沙进行军事围剿。在缅甸,由于英殖民者的分而治之留下了分裂的祸根,缅甸独立后国内的和平没有完全实现,始终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地方民族武装与中央政府分庭抗礼,仅主要的武装力量就有十多股,直到1990年前后,缅甸中央政府才陆续与17股民族武装达成了和平协议。佤联军就是其一,他们与坤沙结怨已久,从1990年底开始与坤沙时有冲突,争夺坤沙在金三角地区的地盘,这次更是冲锋陷阵。

  1995年12月23日,佤联军部队乘胜又攻下了芭蕉岭。芭蕉岭上满是芭蕉树,是据守勐阮最重要的据点,坤沙的部队很快被分割成小块,建制被冲散,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完全丧失了抵抗力。如此一来,坤沙的整体防线立即呈现崩溃之势。关键时刻缅甸政府军施展了和平劝降的手段,加速推进与坤沙秘密接触,劝其交出武装换取和平。在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1996年1月5日坤沙最终同意无条件缴枪投降。

  当1996年1月18日,坤沙颓丧地出现在缴枪仪式上的时候,曾经那个用毒品交换政治、号称为掸邦独立进行“无限期的有限的贩毒活动”的一代毒枭终于缴械投降,称霸金三角数十年的坤沙朝代终于结束。

  目前,全世界共有三大毒源地,金三角是其一,另两个一是位于中亚的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朗交界处的“金新月”,一是位于南美哥伦比亚附近的“银三角”。金三角之所以成为世界重要的毒源地,与这里复杂的地形、纷争的国内外政治环境都息息相关,而且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才逐步演变而成。事实上,罂粟并不是金三角的原生植物,最早是西方殖民者带来的,后来国民党残部用武装强化了毒品贸易发展,越南战争激化生发出这块影响世界的毒源地,坤沙式职业贩毒集团则推波助澜,成就了金三角毒品帝国的最终形成。

  由来已久的金三角毒品帝国不会因坤沙的投降而溃败殆尽,坤沙投降仅是一个职业贩毒集团的覆灭,并不会让烟民自动放弃罂粟的种植,而坤沙投降以后金三角的毒品问题仍然长期存在的重要原因正是大量罂粟种植的存在,这是金三角地区山民生存的基础,这些山民除了种罂粟,已经不再熟识粮食及经济作物的耕种,如果强行禁种罂粟,他们以何为生?很多金三角烟农明明知道毒品的危害,还是深陷瘾君子吞云吐雾的“天堂”,严重影响了当地合法经济的健康发展,要想戒除这些人的毒瘾岂能一朝而就?金三角之外的欧州、美州和亚洲其他国家庞大的毒品消费市场依然存在,况且毒品的加工、甚至走私能带来高额利润,坤沙投降了,就不会有新毒枭重蹈覆辙吗?坤沙投降后的这十年,金三角地区的禁种、禁吸、禁贩一刻不停,而今的毒源地怎样了呢?

  “金三角在哪里?为什么坤沙投降了还有毒品?”吉普车行驶在盘山路上,窗外飘着丝丝秋雨,当中国云南年轻的女警官依罕得知后面坐的是缅甸禁毒官员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按捺不住好奇一个劲儿地问。这是2004年秋天,我和依罕作为公安部门的工作人员,到边境去接缅甸国家禁毒委员会联席秘书长卡昂到云南来访问。我在公安战线工作多年,跟卡昂是老朋友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姑娘这个冒失的问题翻译给卡昂听。

  卡昂笑了一下,说:“嗯,这个问题提得好。”然后竟自顾自陷入了沉思。不明究里的人会责怪这位秘书长拿话搪塞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官,我却深深知道卡昂这话的用意。因为严格说来,“金三角”有多大,包括哪些区域,呈现什么形状,不同的人,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看法和结论。有的从不同的实力控制范围来划分,有的以罂粟种植地区为划分依据,还有的则将毒品生产、加工、屯集和贩运区域都包括进去,所有这些又不是固定不变的,所以“金三角”的范围竟不能三言两语讲清楚。按照中国公安部网站的介绍,金三角位于东南亚缅甸、泰国和老挝三国的交界处,而作为世界毒源地意义上的“金三角”包括缅甸北部的掸邦、克钦邦,泰国的清莱府、清迈府北部以及老挝的南塔省、丰沙里省、乌多姆赛省,面积约有15万~20万平方公里。

  至于后一个问题,我想起卡昂曾对我说的一句话:“军事的胜利并不意味着禁毒的胜利,解决金三角的毒品问题还需要很长时间。”缅甸中央政府甚至制定了一个15年计划来完成缅甸全国禁种罂粟的工程。据联合国统计,缅甸是仅次于阿富汗的世界第二大鸦片产地,越南战争结束后,金三角毒品的主要产地从老挝移到缅甸,主要在泰缅边境,1990年代后,主要毒品产地又转移到中缅边境地区,因此实现与中国交界的缅北地区如果敢、小勐拉、邦康以及克钦邦的罂粟禁种尤其重要。其中,小勐拉及其附近地区曾经是向中国走私毒品的主要地区,甚至有官员卷入了加工与贩卖毒品的行列。在中国禁毒的压力和帮助下,该地区从1992年开始禁止播种罂粟并铲除已经种下的罂粟苗。

  1997年,在小勐拉铲除罂粟苗时,老人和妇女在地边静静地抹眼泪,四周一百多个村民全都默不作声。五十多根细长的竹片上下抽打着罂粟苗,发出嗖嗖声,被搅得破碎的枝叶四处翻飞。这是小勐拉地区最后残留的一片罂粟苗,一支小部队之前根据老百姓报告,已经在高山深箐中搜了两天,那天早上用望远镜发现了远处的深山老林里有一个新建的寨子,边上还有耕地,全副武装的部队快速行军四个多小时后,冲入围篱,用事先准备好的竹片猛砍,山坡上长得肥壮嫩绿的罂粟苗十分娇弱,一碰到竹片立即就被折断了。

  自从1992年强行禁种罂粟后,有不少山民迁到了更边远的山区居住,继续种罂粟维生,这是个有一百多名阿卡人的村寨,他们在山里搭起了新的茅屋,重新种下了这半山坡的罂粟。看着散乱在脚下的罂粟苗,铲罂粟的士兵明白村民一年的粮食被糟蹋了,他们头也不敢抬,“村民的沉默令我永生难忘,好像做错事的是我们。”一名带队的军官说。

  这些官兵没有错,禁种确实会让当地的山民面临短暂的无粮无钱的艰难时光,但只要闯过去完成改种就能找到新的生计。

  经过一圈圈盘山路的颠簸,车行到缅甸克钦邦与中国云南腾冲交界的地方。中国曾出资重修了 二战时腾冲到密支那的老公路,还在沿线村寨修起了学校和卫生所,山民在路边开设了许多小商店、小旅店和饭馆。路上,我们碰到了一个开货车赶集的缅甸山民,他跟我们搭讪道:“路好走多了,过去买盐要走七天,现在半天就到了。”他头上还戴着个尖顶有圆球的毛线帽,那是当地人最常见的装束。从1993年以来,当地人在禁种罂粟后,得到中国的援助,改种水稻、果林等,有些人就在公路两侧做些小生意,慢慢地有了些许积蓄。

  也是在边境。去年4月我坐车去老挝,中午经过丰沙里的奔怒县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饭,外面太阳挂在正顶,地面反射出刺眼光线,夏天还没到,这里却早已热气腾腾,汽车过后扬起满天沙尘久久不散。餐馆里,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光着胖嘟嘟的身子在蚊帐中熟睡,老板娘在柜台后面忙着收钱,17岁的阿卡族姑娘米娜操着流利的云南话跑来跑去为客人点菜、算帐。

  奔怒县城距中国边境有40多公里,这里自从改种甘蔗以来,中国甘蔗推广站的技术人员常来常往指导当地人改种甘蔗,一到砍甘蔗的季节,从中国来拉甘蔗的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米娜姑娘到餐厅打工才一年就学会了云南话。

  若碰上村民领工钱的日子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无孔不入的商人乘机将百货拉到村里出售,录音机里大声放着变调的歌曲。村民们分成两堆,一堆是排着队从村干部处签字领钱的人。领到钱的沾着口水将手中的钱点了一遍又一遍,少数几个不相信种甘蔗会赚钱的村民只能躲在一边埋怨自己;另一堆人则围着商贩购物,男人买农具,妇女买花布,年轻人买录音机。抱着现金从糖厂回来的村长笑得合不拢嘴,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良好的经济效益带动了老挝人种甘蔗的积极性,中国云南的勐腊县和江城县的糖厂连续在老挝北部四省推广甘蔗,十多年来老挝人在奔怒、奔岱、丰沙里、约乌、乌德等地已经种了一千多公顷甘蔗。满山的罂粟地变成了茂密的甘蔗地,篱笆墙、草片顶的茅屋变成了木板墙铁皮顶的楼房,烟农也变成了蔗农。其他罂粟种植区也有用橡胶、砂仁和谷物来替代种植,甚至发展养殖业来取代鸦片经营。

  老挝早在19世纪就开始了种植罂粟的历史,是金三角毒源地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主要是北部几省、而且多数是山区的群众靠种植罂粟为生,大片的坝区和各级政府的经济还是正常的。2001年秋天,老挝政府下令禁止种植罂粟,同时加快公路建设,发展山区生产,扩大旅游业,终于在去年宣布,基本解决了国内的罂粟非法种植。缅甸也根据原传统罂粟种植区的情况,帮助烟民改种上了水稻、橡胶等,很多烟民都尝到了改种的甜头,甚至有的比原来种罂粟时富裕多了。泰国本来罂粟种植面积就不大,也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开始了禁种改种工作,泰国国内基本没有了罂粟。

  缅北罂粟种植从增加到大面积减少、老挝北部罂粟基本实现禁种,无疑是坤沙投降十年来金三角最大的变化。经历近两个世纪的噩梦,人们终于看到金三角消除罂粟的希望。

  卡昂这次到中国来主要是谈中缅合作打击跨境贩毒的事情。金三角毒品问题的解决绝对不是单一某个国家的责任,而是关乎全球的大问题,国际合作显得尤其重要。缅甸跟中方在2001年元月签署了《禁毒合作谅解备忘录》。当时在仰光的会议上,卡昂就说:“缅甸与中国的禁毒合作因此迈开了历史性的一大步。”之后,中缅合作的确打击了众多制毒贩毒人员。

  邦康一带就经常有毒贩跨境活动,中缅警力曾成功合作抓捕很多毒贩。这次卡昂来云南,我们除了到小勐拉考察那里的禁种改植成果外,还专门从小勐拉开了一天的车到这里来。邦康是佤邦政府的首府,佤邦也称作掸邦第二特区,根据不同民族武装控制区域的不同,掸邦分成了若干特区,掸邦第二特区是佤邦联合军控制的地盘。虽是首府,但城市规模并不大,和中国边远山区的小县城差不多,城里有几十家餐馆,上百家铺面,只是这里的土路很少,基本都铺上了水泥路,路上有各色的小轿车,从泰国和缅甸来的日产二手车多一些,新车好车也不少,还有中国产的小型轿车。佤邦处于掸邦高寒山区,是传统的罂粟种植区,分为北南两个部分,北部与中国云南的思茅和临沧两市接壤,南部与泰国接壤,因此常有毒贩在这一带出没。

  “还记得这里那个脸上有很长疤痕的公安局长吗?他可抓了不少毒贩。”卡昂对我说。他指的是掸邦第二特区的公安局局长赵岩岛,他手下的一个小兵曾向我哭诉差点儿让他们的赵岩岛局长给毙了。

  那是2004年底的一次抓捕行动。根据中国云南思茅市警察提供的情报,赵岩岛带着100多人经过长途行军,终于在黑夜里找到了藏在深山中的海洛因加工厂。在部队悄悄采取包围的行动中,慌张的小兵将冲锋枪的弹夹弄掉了。

  “我枪毙你!”赵岩岛登时被那个不懂事儿的小兵气得龇牙咧嘴,脸上的疤拉得更长了,他左手揪起那小兵的衣领,右手握着手枪使劲往小兵后脖颈里戳,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呵斥他,就这么那小兵被赵岩岛用手枪顶着跟上了队伍。

  四周的山群仍是一个个黑团,平静的水塘衬映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光,几个用树枝和塑料布搭建的窝棚内传出轻微的酣声,一缕清烟慢慢地爬上天空。士兵们端着枪,一个接一个地隐藏在树林中,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窝棚。第二天凌晨,赵岩岛喊声:“冲!”士兵们即刻从四周的树林中跃了出来,快速无声地分别向几个窝棚冲去。几乎是同时,从各个窝棚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这个赵岩岛如此这般‘不费一枪一弹,抓获了缅甸籍的制毒人员20名,缴获海洛因15公斤,冰毒115公斤,各类化学品3.5吨,长枪7支,子弹446发,手榴弹2枚’。”卡昂笑着说,“这可是掸邦第二特区在写给我的报告中写着的。”

  同是打击毒贩,泰国阿皮查特·崩伦撒克先生的工作方式跟缅甸的赵岩岛相比则相去甚远,阿皮查特基本不摸手枪,也无需在深山密林中排兵布阵,仅凭他在曼谷机场的“四号大酒店”就足以令各国毒贩闻风丧胆。

  泰国既是金三角毒品生产国,又是主要消费国,还是金三角地区重要的毒品过境国。越南战争之前及期间,越南的西贡是金三角地区主要的毒品交易中心和中转站,之后,曼谷逐渐取代西贡成为金三角毒品越来越重要的集散地和通道。长期以来国际贩毒集团一直企图利用泰国的空中通道将金三角的毒品走私到其他国家,阿皮查特·崩伦撒克是泰国海关扫毒小组的督察,他专门驻曼谷国际机场与这些人打交道。

  熙熙攘攘的曼谷机场是东南亚最大的国际机场,共有120多条国际航线,跑道长3000多米,日均起落400多架次,年旅客吞吐量有2300万人次,是联系东西方交通的重要枢纽。2002年9月4日早晨,两名尼日利亚籍的男子拖着行李箱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机场,准备乘飞机前往欧洲。

  候机大厅里有成千上万的旅客,阿皮查特·崩伦撒克通过对讲机调度不同位置的摄像镜头,将面前的监视器始终固定在这两名尼日利亚游客身上。根据泰国国家禁毒委员会在机场的办事处所提供的情报,这是两名贩毒嫌疑人,崩伦撒克先生和他的小组正严密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约一小时后,两人准备通过海关绿色通道,海关执勤人员随即客气地把他们带到检查室,从他们的体内和鞋底查出了一批海洛因。

  如果使用X光确认嫌疑人将毒品藏到体内的话,需要先让嫌疑人将毒品排入特制的网兜内,再用水冲去粪便留下毒品作为证据,有时全部排清体内的毒品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阿皮查特·崩伦撒克和他的小组在机场有专门的工作间,X光机等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拘禁室,这里就是“四号大酒店”。这是阿皮查特对这个拘禁室风趣的称呼,因为海洛因被毒贩称为“四号”,大多数被怀疑携带海洛因的嫌疑人都会“光顾”这里,一旦确认他们携带毒品,阿皮查特有权将嫌疑人在此拘禁48小时。

  由阿皮查特这些扫毒小组的海关关员们把守的曼谷机场是毒品空中运输途中一个巨大的中转站,泰国肩负着堵截金三角地区毒品向外渗透的重要任务。此外,位于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交界地带的金三角核心区,也是一个让从事禁贩工作、打击毒品走私的各国人员都感到头疼的地方。

  由于历史原因,缅甸与老挝都是产罂粟的大国,种植面积远远超过泰国,而鸦片和海洛因都是罂粟的加工产物。未完全成熟的罂粟果经过刀割会渗出乳汁,干燥后就能够得到黑色膏状物,那就是鸦片,俗称大烟,再以鸦片为主要原料加入氯化铵、乙醚等化学药品经过特殊的化学处理才能制成一种白色粉末状的物质就是海洛因,1970年以后金三角地区才有海洛因的加工。因此,有了罂粟,才能生产鸦片和海洛因。缅甸及老挝生产出的鸦片及海洛因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金三角核心区这块三国交界的地带经边境流入泰国,再从泰国向世界各国扩散。

  三国交界的这块核心区是湄公河与湄赛河交汇的地方。湄公河将金三角地区分成了两半,东岸是老挝北部地区,西岸北边是缅北地区而南边是泰北地区,缅北与泰北间就是湄塞河了,泰缅边境及泰老边境在边境线上的地段既有河流又有陆地,大多不易防守,控制毒品渗透困难重重。

  2000年我曾去过那块核心区。那是10月的一个深夜,湄赛河上的空气弥漫着浓浓的大蒜味和汗臭味,河水映射着淡淡的月光哗哗地向西流去,无数双拖鞋“啪啪”地响着走过船板,一群穿着缅甸笼基(男式裙装)的黑影脚跟着脚,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鱼贯从缅甸这边的房屋钻出,无声地穿过一条横在河面用作浮桥的木船,然后快速消失在泰国那边的一片房屋中。这里就是泰国湄赛与缅甸大其力两座城市的界河。虽然泰国不允许从缅甸私运大蒜入境,但类似的情况却频频发生,如果连气味冲天的大蒜都无法禁运,就更别提无味且容易携带的毒品了。而在泰缅边境、泰老边境这种地段简直多得数不清,阻遏毒品走私的工作可想而知有多么艰难。

  “要打击这类区域的跨境毒品走私,非常需要国际合作。”卡昂说,“就像我跟你提起的那位公安局局长赵岩岛,他正是得到了你们中国方面的有效情报,才获得那次行动的胜利。”

  车子从邦康出来一路向南行驶,我们看到许多类似诸葛亮帽子式样的茅草房,据说是当年诸葛亮南征时在教当地的佤族人种稻栽茶时还让他们学会了建这种茅草屋。1999年底佤邦开始推行移民计划,强行将6万烟农从北部向南部迁移(因为是按照佤邦联合军的控制区域来划分,佤邦分为北南两个部分,这两个部分事实上并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分离开的)。这些人迁到了与泰国相连的南部地区,随着他们的落户,在佤邦南部随处可以见到这种样子奇特的草屋。这些移民开始时不适应南部炎热的气候,更不会种庄稼,人均产粮不到200公斤,饥荒加疾病,头一年竟死了上千人。

  而且,这些佤邦北部的山民在长期种植罂粟的过程中,不少人已经染有严重的鸦片毒瘾,南迁以后解除这部分人的毒瘾成了一件非常重要但又非常困难的事,南部军区于是建起了几个戒毒农场,分期分批将成瘾者集中起来强行戒断,在农场边戒毒边劳动,吸毒者还被带上脚链以示惩戒和防止逃跑。

  我们不一会儿就到了万宏地区,这里原来是坤沙的一个据点,现在这里基本没有了罂粟,改种上了水稻。从2002年开始,农业专家李建受中国西双版纳州禁毒委派遣,带着当地人在这块地区种杂交水稻。开始时移民都不相信中国专家带来的稻种和教授的栽培方法,不愿拿自家的田和劳力做试验,原来在北部种过水稻的“老八”一家率先种了25亩,并严格遵照中国专家的指导,收获时总产有一万多公斤,后来种水稻的才多了起来。三年后,随着中国杂交水稻的大面积推广,南部地区稻米总产达到8500多吨,还有其他杂粮5000吨。有了足够的粮食,移民们稳定了,水果、畜牧和更多的经济作物得到发展。多余粮食有的拉到北部,有的卖给政府,“还有你根本想不到的,这些移民竟然把收成卖到了从不缺米的泰国,因为他们没有粳稻。”卡昂神秘兮兮地笑着说。

  现在,困扰这些移民的不再是不种罂粟后拿什么糊口,他们担心的是怎么戒掉毒瘾。对金三角山民来说,吸食鸦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过去,在他们而言,罂粟不是毒品,只是庄稼,罂粟收割完要把罂粟果摘下来晒干,把壳砸碎,筛出里面的籽,留一部分用来播种,剩下的籽可以用来榨油,还可以舂碎了作香料,或者加米做粑粑,甚至直接磨“大烟豆浆”。罂粟壳含有吗啡因,家养的猪生病了,他们就会喂一点点壳用来治病。山民辛辛苦苦获得鸦片后卖给收购的人只能挣点糊口钱。这些山民的生活通常很穷苦,只要有盐、辣子、米,能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就可以了。这些烟农中也有人吸食鸦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烟瘾。海洛因则是一个和烟农生活完全脱节的名词,他们也没钱买。 现在罂粟禁种了,他们也没鸦片吸食了,毒瘾却折磨着他们。如果不戒除这些人的毒瘾,他们难免会掏钱跑到外面去买毒品,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一定要帮他们戒毒。

  我曾经在万宏的一个坝子里看见过那些戒毒的人。那里早晨的雾特别浓,空气中满是小水珠,天色仍很黑暗,浓雾那边隐约传来一片“嗒拉嗒拉”声,半个小时后,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一队长长的人影从浓雾中慢慢现了出来,当队伍走上石桥,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我才看出那是铁链拖地发出的声音。

  长长的队伍被分成小队走向不同的劳动基地,铁链声也在远方消失了。数十名已经戒断毒瘾者被留了下来,举行简短的仪式后,他们被宣布强制戒毒期届满立即释放。“嗷——”一个年轻的男子刚把脚链去掉就欢呼着跳了起来,“好像要飞了!”他高兴地用佤语大声叫着大声喊着。这些戒除鸦片毒瘾的人一般需要通过三年的严格管理和艰苦劳动,多数脸色恢复红润,体质增强,饭量和体重增加,同时也学会和掌握了不少的劳动和生产的技能。据专家介绍,吸食鸦片产生的生理和心理依赖相对容易戒断,但其他毒品成瘾后戒除就比较困难了,比如海洛因,比如冰毒。

  冰毒不是从植物加工而来,最早也不是金三角本地生产的,那是一种纯粹由各种化学药剂人工合成的毒品,学名是安非他明,因其形状似冰又被称为“冰毒”,金三角地区的人吸食的多是加入一半以上的咖啡因和淀粉等成分后压成的片剂,这种片剂开始被泰国人称为“YAMA”,翻译过来就是“马药”,因为有人曾经给赛马服用过,马力立刻倍增,人服用后则会数日不睡觉还不感到疲劳,但是,如果年轻人长期服用则会萎靡颓废,好逸恶劳,有的造成精神错乱,甚至杀人越货。为此泰国政府正式将“YAMA”更名为“ YABA”,意为“疯药”。1996年后,由于当时盘据在泰缅边境的坤沙贩毒体系突然瓦解,金三角地区的海洛因产量锐减,加上1997年随之到来的金融危机,海洛因价格上涨了十倍,从国外向金三角地区流入的冰毒大幅增加,而且从1990年代开始,缅甸北部也出现了冰毒加工厂,不少吸毒人员转向吸食冰毒,导致冰毒吸食人数快速攀升。

  “冰毒如同洪水一样,房子都快被淹没了,这些洪水还在不断上涨!”老挝内务部禁毒局的副局长万塔·塔玛西少校说。

  20岁出头的杨志里是老挝人,别看他岁数不大,吸食冰毒却已经有好几年了,多次被送进丰沙里省城的戒毒所。木板做成的墙透入一条条的光线,两排长长的大通铺上放着各色各样的被褥,像杨志里这样的年轻人挤满了戒毒所的木房,空气中散发着恶臭。

  泰国和缅甸也有大量的冰毒吸食者,这种毒性更大的毒品不仅在金三角,而且在整个东南亚地区造成的危害不断扩大,更令人担心的是冰毒已经开始从城市向农村蔓延。

  这次与卡昂共同考察了缅甸北部传统罂粟种植区的几个地方,我在公安战线工作的这三十多年,目睹了坤沙时代及坤沙投降后金三角地区毒品问题的变化。中国与缅甸及老挝有漫长的边境线,1980年代初,中国打开国门之日正值金三角毒品发展之时,金三角的毒品随即进入了中国。邻国毒品形势的变动同时牵动着中国境内毒品问题的波动。

  我第一次到中缅边境是在1975 年12 月28日。那个时候,中国大片的小麦与缅甸的满山罂粟苗紧靠着生长在一起,长长的国界线因此而泾渭分明,但毒品的危害距离我们尚很遥远。

  1985 年11月7日,一名因走私半公斤海洛因被抓获的年轻货车司机瞪着大眼理直气壮地问我:“这些东西只是卖到香港,为什么要抓我?”毒品“假道中国贩往海外”是当时媒体报道中国国内毒品案件用得最多的词语。

  1994年6 月5日,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用她布满伤痕的双手托着十多本“算术练习本”让我翻看,那是几年来她每天给儿子提供现金用来买毒品的帐本,少的有二三十元,多的有数百元,如果不给儿子钱,她那个吸毒的儿子就用剪刀往母亲或他自己身上戳!“假道中国贩往海外”的金三角毒品也给中国也带来了毒品消费,毒品的危害已经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2005 年3 月6 日,我亲身感受到缅甸佤邦 112公斤毒品被大火吞噬、383亩罂粟苗被众人砍倒铲除掉,我充满希望地认为横行并危害金三角近200年的罂粟即将被终结!

  然而,就在一年后一个晚上,我在中国内地的一个夜总会包房里,看到了几名脸上挂着呆滞的微笑与莫明自信的年轻人,在吸食 K粉和冰毒后,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狂摇劲舞。

  这种情况正是:旧祸未灭新害来,战斗正未有穷期!

[责任编辑]杜新忠
杜新忠戒毒网--戒毒门户 权威媒体